酒桌人声嘈杂,满桂的这一嗓子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几个人仍然大声地聊着天,曹文诏和左良玉倒是听清楚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杜寒,表情各不相同。
曹文诏的脸色瞬间有点不太好看,他心里已经有了把杜寒招至麾下的想法,现在满桂忽然说出来,这让曹文诏多少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先开口好了。
左良玉却表情复杂,能到总兵手下当个家丁,似乎比给游击当家丁有前途,机会要多得多。
这杜寒怎么命就这么好呢,一次斩获就能得到总兵官的赏识,左良玉都有些羡慕嫉妒了。
明军里一大现象,就是边镇将领不管手下兵马多少,真正能打的只有少数部队,也就是家丁。
家丁只是一种叫法,并不是家奴,而是吃朝廷饭的正规人员,但其来源以将领私募为主,再吸收一些军中的狠人,共同组建成精锐部队。
因为这些人是将领私募,所以效忠于招募他的将领,就像他的家奴一样只对将领忠心,久而久之被称为了“家丁”。
从明代中期开始,无论卫所军户制还是镇戍营兵制,都开始出现大量弊端,长期拖欠俸饷导致的兵变频频发生,边镇士兵逃亡问题屡禁不止。
在册军户虽然数以万计,但大都是冗兵弱卒,守城自保也许能凑合凑合,指望他们去野战杀敌想都别想。
这些温饱都难以维持的士兵疏于训练,一旦遇到战事,即便官府临时大幅提高俸饷标准和犒赏待遇,也无法激发出战斗力。
因为根本没有战斗力,怎么激发也是白搭。
所以,边镇武将便利用自己的职权组建自己的精锐部队,自行招募军事素质过硬的士兵,给他们提供优厚的俸饷待遇,为了提高凝聚力,武将和这些精锐之间往往通过认义父、收义子等形式,建立起依附关系。
将领私募家丁最常用的方式是利用空饷获得名额,钻军户补替制度的漏洞和清勾程序中的空子,冒用卫所因匿、逃、疾、故等原因,士兵本人早已经死亡、患病或者失踪,而兵册却没有及时替补和清勾出现的空额。
这种私募方式是得到朝廷默许的,属于代朝廷募兵,军饷当然也来自朝廷,不用将领去花的是自己的钱。
但默许归根结底并不等于明文规定,朝廷在默许和鼓励的同时,也会加以戒备和防范,并采取必要的手段进行压制和分化,以防止边镇武将坐大。
其中一个最重要手段就是限制规模,所以边镇武将的家丁规模都不大。
明代中后期出现了一堆所谓的名将,其实并不是他们自己有多能打,而是因为手中家丁的存在,谁的家丁多谁的成绩就好,向戚继光那样真正的名将少之又少。
虽然总算攒出了一支可用的精兵,但精兵掌握在边镇武将手里终归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明代以文治武的管理模式下,督抚各地的文官使用起来难免有些掣肘。
于是,都督各地的文官也开始组建听命自己的精锐部队,这就是标兵营。
因为是朝廷正牌武装力量,所以无论兵源、武器还是饷银,标兵营都能得到优先供应,因此标兵营的战斗力其实比边镇武将的家丁还要强很多。
像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和洪承畴等文官在督抚地方时,都相当倚重自己的标兵营,他们的标兵营兵力从三千到一万不等,规模远远超过边镇武将的家丁兵力。
标兵营,才是明末明军真正的核心作战力量。
有了标兵营以后,很多将领还在使用家丁,因为标兵营听命于统军文官,武将想要在额定兵力之外维持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力量,对武将来说还是自己的家丁更靠谱一些。
即使如此,家丁制也渐渐开始和正兵营合流,到了明朝末期的时候,营兵已经逐渐成为主流,家丁制不复李如松那时的辉煌了。
明末混乱的军制发展还带来了另一个严重后果,在和建奴的战争中,明军也不是不能打,但无一例外取胜的都是小规模冲突。
什么建奴单兵厉害,那是胡扯,建奴中同样也不是个个都是狠人,也分精锐和普通。
在拼个人能力的小规模战斗中,明军丝毫不落下风,但只要双方摆开阵势,攒万儿八千人正儿八经的来打,那明军就必败无疑。
单打独斗不怕,一打大仗就瘪泡儿,这种诡异的事情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明军的组织度已经弱化到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说明明军已经不知道如何指挥打大仗了,从战略到后勤,再到整个战役的把控调度,都是一坨浆糊。
所以明军只能在千把人以下规模的战斗中取胜,一旦进行战役哪怕小规模战役,明军都无法取胜。
堂堂亿多人口、号称拥兵百万的大明王朝,当失去了军事调度能力之后,自然失去了战争潜力,辽东战场陷入了无休止的添油战术。
葬送进去十万,再填补十万新的,再次葬送,再次填补……
这就是明军小规模精锐化带来的严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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