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紧紧握着寇窈的手,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十几年来她无论是在寇家还是在苗疆,都是被千娇万宠地疼爱着。虽说她的阿娘是江湖门派的主人,她却未曾真正踏上过江湖,也甚少得知世道险恶。
在她眼里,所有同她这么大的姑娘每日都是在担心今日吃些什么穿些什么,或者功课女工做得怎么样。苦难离她太远了,让她像是在看镜花水月,或是在读一个悲凄的故事。
可江果儿和吕婉宁的遭遇为寇窈揭露了这残忍世道中不为人知的一角,让她忍不住去想——有朝一日她会不会也经历这些?
当满怀恶意的权势无情地倾轧过来时,她们都只是被世道残忍地踏在脚下的蝼蚁。
沈识轻而易举地读懂了她眼中的恐惧。他拍拍寇窈的手,轻声安慰着她:“别害怕,阿窈,别怕。”
“你是苗疆的巫女,是师父师公的女儿,你还有我。”他低声道,“我说过会永远保护你的是不是?”
寇窈的低泣慢慢止住了。正当沈识以为她已经没事了的时候,她声音颤抖着开了口:“那其他人呢?”
其他像她这么大却饱经波折的女孩子呢?驻守北疆不敢有一夜安眠的威武大将军和将士呢?这天下经受种种困苦的百姓呢?
身后的大长公主正劝说着吕知县放弃前往金陵状告秦茂的念头,那最多让秦茂得一个降职的判处,荣华富贵依旧不会离他而去,吕家父子还有可能因此葬送仕途和性命——长公主也恨,可她也毫无办法。
寇窈心想,我有你们,可其他人甚至连报仇也做不到。
她满怀希冀地看着沈识:“如果是你,一切都会变好对不对?”
无忧无虑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就这样突然地和他一同卷入王朝衰败的洪流中。沈识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会的。”
明明他们还没有踏上返回金陵的路,还没有真正和权座之上的佞臣贼子交过锋,可寇窈听到他的回答,却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河清海晏的盛景。
两日后,豫州知州秦茂暴毙于马上风。风尘仆仆的沈识赶回洛阳把剩下的毒药交给寇窈,也交给了她一个沉沉睡去的好梦。
三日后,长公主的府邸接到了太后秦氏的懿旨。目中无人的宣旨太监和随行的侍卫在长公主府用了一顿饭,成了只听命于寇窈的傀儡。
一行人用太监和侍卫打着掩护,明目张胆阳奉阴违地回金陵去了。
*
金陵,南阳山。
阿彦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桌案旁许久未翻一页书的裴安,轻轻叹了口气。
公子又在出神了。
自从前几日接到了殿下他们马上便能回到金陵的消息后,公子就总是这样。
也不怪公子这样,他都有些怀念沈公子和寇姑娘了。沈公子还好说,寇姑娘一走,整个南阳山的烟火气又淡下去了。
新来的那个苗疆小子虽然也闹腾,但带来的不是人气,是气人。公子气他蠢笨,他们这些侍卫气他的毒蝎毒虫乱跑。禾迦本人也气,气自己虽然逃过了沈先生那个笑面虎,却落到了裴安这个冷面阎王手里。
虽说他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但他就是不乐意。
庭院里,禾迦正蹲在檐下看刚身体恢复不久的阿七练剑。
不愧是武帝的暗卫,被蛊毒控制了那么多年还能有如此出色的武功。禾迦心中燃起了雄心壮志,如果他和阿七学武,有朝一日会不会能够打过沈识?
阿七神志不清了十几年,此刻还是二十岁左右的心性,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欲言又止,不是很能遮挡住对他根骨的鄙视。
禾迦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中原人不懂,我们蛊苗都是蛊术越好武功底子越差。像我和巫女这样的是蛊术好的,像我们楼主那样是武功好的,其实最烦人的是蛊术不温不火武功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话还未说完,他肩膀上的毒蝎突然躁动起来。禾迦用苗语问了几句,兴奋道:“巫女他们回来了!”
阿七知道他口中的巫女是自己的另外一个救命恩人,他脑海中还残留着一点逼出蛊虫时的印象。不过现在吸引他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怎么知道他们回来了?”
毒蝎近些时日和自己的主人一起被逼着学了些中原话,能大概明白阿七的意思,不满地对他竖起了钳子。
它们对蛊王的感应难道会有错么?!
阿七竟诡异地读懂了蝎子的情绪,心中感慨不愧是苗疆的蝎子,中原的蝎子不是被碾死就是被烘干成药了,要是它们有如此神志,定能免于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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