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众朝臣为此争执不休,几位阁臣作为当事人反而袖手在侧,做出一副悉听陛下之意的模样。毕竟本朝可没有什么次辅之说,首辅之下,大家按理来说地位都是一样的。谁又肯自贬身位,沦为他人喉舌。

然而今日,却是有些不同。大殿之上,就在众人争执不休之际,却见首列的沈煊突然站出身来:

“微臣以为,房大人劳苦功高,可堪首辅之位。”

话音刚落,本来吵吵闹闹的大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便是内阁几位辅臣目光也不掩惊异。

要知道,虽几位阁臣各自都有其支持者,然而论功绩,论资历,论声望,内阁首辅之位,妥妥在两人之间没跑了。

房大人胜在资历,三朝元老之身。而沈大人胜在眼光卓绝,功绩斐然,又有圣人青眼。旁人总归是少了些什么,然而今日

就在众人暗戳戳想着,这沈大人难不成有什么后手,会不会以退为进等等之时。却见沈煊说完后复又仿若无事的站回原位。

这没了,这就没有后续了?这般可跟当众退出没什么两样了。若是举荐旁的阁老还可以说是谦谨一番,然而这推荐那位跟自个儿齐头并进之人,这可是

众大臣吃惊之际,高台之上,天成帝眸光微深:“既然众卿家意见不一,此事便容后再议。”

众位大臣“”话说什么时候首辅之位意见一致过?众人复看了眼一旁气定神闲的沈大人,合着沈大人一退出,您就容后再议了?

甭管众位大臣如何想法,随着总管太监一声奸细的嗓音,众人也只得各自散去。

眼看着沈煊一出殿门便被一黄门恭恭敬敬的请了去。众人不禁感慨陛下果真偏心。

诸臣之中,唯有魏实微微勾起唇脚。

果然,他们二人从来都不会是敌人。

昭华殿内,沉香渺渺。

君臣二人如往常一般相对而坐。

“朕以为赫之你总该是晓得的,王卿走后,朕心中属意之人非你莫属!”

“是微臣辜负了陛下的好意!”

天成帝微微转头,窗外百花难盛,唯有秋菊却是正正好的时候,一簇簇重叠着繁盛至极。

眼前的帝王已经不在年轻,此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声音都有些飘渺。

“赫之,咱们君臣三十余年,时至今日,却仍不得掏心置腹?”

“朕在你眼中,难不成竟是那等打压贤良,容不得良臣之人。”只这句话却是用足了力气。

“陛下!”沈煊一惊,下一瞬直直跪坐在地。

“陛下于微臣宽宏备至,臣并非信不过陛下,臣是信不过微臣自己。”

“人皆有私,臣也有。眼前繁花乱坠,臣也怕有朝一日,会迷了眼,失了心。”

沈煊眸光微动。

“更何况是陛下不忌讳,臣才能在有了这良种之功,侯爵之身的前提下,还能得以入阁,诸般实权在握。”

“陛下!”沈煊将头重重埋在地上,哑声道:“臣怕的是,有朝一日,身不由己,终是被身后之人推着走向那无法挽回之地。臣更怕的是,陛下一番恩德,在臣身上尽数付之于东流。”

俯首间,沈煊重重阖上双眼。

历史之上,那些臭名昭著的臣子难道一开始就是如此的吗?他们也曾是皇帝亲信,他们许是也曾一心为公。然而尝过万般权利之后,尝过一令之下,万夫莫开的甜头之后。尝过万人尽数跪伏于吾脚之下后。能保得清明者又有几人,届时就如毒品一般,对权利的渴求早已深入骨髓再难拔除。

退而言之,诺大的权利之下,便是初心不变又能如何?

当年陈桥兵变,不管是否出于本意,皇袍加身之后,众口难封,赵匡胤也只唯谋反这一条路可走。

武将如此,文臣与其又有几分差别?

一室寂静。

沈煊思绪繁杂之际,却见一双稍显枯瘦的大手横于眼前。

“陛下?”

沈煊抬头,岁月从不宽恕任何人,哪怕他是真龙天子,圣明君主。数十年过去,眼前天成帝脸上早已布满沟壑。

此时卸去了一身君威,祥和的仿佛一垂暮老者。

“朕其实,并非沈卿所想那般圣明,没有丝毫猜忌。若非沈卿数十年如一日的退后一步,朕说不得也成了那等打压贤臣的昏君。”

“陛下!”

天成帝微微摆手,“赫之莫要为朕辩驳。”

窗外,层层叠叠的秋菊依旧耀目。

“赫之,时至今日,朕不曾后悔过往日猜忌,但朕更不后悔的是,今日以辅臣之位托之!”

“陛下,微臣亦如是!”末了沈煊躬身答道。

他不后悔往日深藏功与名,不后悔今日触手可及的首辅之位。

只是沈煊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寂静无声的大殿之后,竟缓缓走出一人。

“太子你方才可听到了,这便是,朕与沈卿二人君臣相得数十年的因由。”

翌日,早朝之上天成帝亲自下诏,原内阁阁臣房大人继任首辅之位。

下衙后,无视众人或赞叹,或惋惜的目光,沈煊径自回到家中。

硕大的桃树下,男童清脆的声音不断响起:“曾爷爷,您听孙儿背的怎样!就比大哥差那么一点点哦!”

“一点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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