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倓道:“因为你喝醋了。”
“……”秦岫一时语塞,随即挠了挠自己的额角,“喝醋了不假,但也没想用这种法子。我真要报复你,办法多的是。”
听她这么一说,谢倓还挺好奇,一挑眉道:“比如?”
秦岫慢条斯理地指着书房说:“比如,我可以睡那里睡一个月,这一个月,你连我的床都别想上。”
谢倓:“……”
秦岫又借机消遣了他一把,心情顿时就豁然开朗了,之前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感觉一扫而空,哈哈大笑着离开了,走之前经过谢倓的身边,还故意用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
谢倓原地凌乱了半天,最后忍无可忍地把手里的剑往地上哐当一扔,转身快步追上去,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拦腰抱起,朝屋里走了。
然而……在秦岫的奋力抵抗之下,谢倓依旧意图未果。
睡之前他心里还一直藏着这件事——秦岫第二日一大早就要离京,他醒得向来都晚,如果要为秦岫送行,就需得早起半个时辰差不多。可哪怕是这样,第二日一早他也依旧没来得及见秦岫一面,为了不吵醒他,秦岫的动作实在是太轻了。
谢倓摸上自己旁边早已凉透的半边床榻,连赖床的心都没了,有些恼怒地锤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德阳门外,太女正在为戎装白马的宣庆侯践行,此时天还未大亮,皇城里燃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兵马全都整装待发地侯着,秦岫正在与太女说话。
秦岫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长剑,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陛下此举,怕是别有用心吧?”
分明先前还不信任她,如今又将这样的大任交给她,岂知不是在打完巴掌给个甜枣?
太女拢着自己宽大的衣袖,温和的面容上习惯性地笑着:“长渊心思通透,能想到第一层,也能想到这其中之意的第二层。”
“她会把你推到一条荣耀的路上,让你一路风光,尽头却放着铡刀。”太女笑了笑,“陛下很擅长迷惑人心,且在她看来,没有人能抵挡权势的诱惑,她要的就是你从这场战役中胜出,首捷归朝,风光无两,等你逐渐自满的同时,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把你捧高,然后以功高震主之嫌,再把你摔下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秦岫:“……我明白。我不会让她有机会。”
说完,她将自己怀中一个快要捂热的匣子拿了出来,捧到了太女的面前。
“这是蛊王,”秦岫说,“我听说陛下近来不好,身子每况愈下,做臣子的既然承恩,也该尽我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她语调平缓,一字一句地诉着自己的“衷心”:“微臣在此,恭祝陛下,千秋万岁。”
“宣庆侯有心,”太女顺其自然地接过那特制的匣子,双手端着,笑的温和,“侯爷的心意,孤必定代为转达。”
二人对视一眼,秦岫朝太女行了一个大礼,太女微微颔首,看着秦岫翻身上了马,这才端着那匣子回到宫中。
“我能不能活着回来暂且不提,”秦岫回过头,目视着皇城的方向轻声说,“可是陛下您,能不能活着看见我娶您的儿子,可就不好说了。”
她的姨母秦尧对她说:“我们秦家,从未出过祸乱朝堂的奸佞之人。”
定平侯拍了拍自家侄女的肩膀,语调低缓平静,就仿佛在说着一件有如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的事:“所以即便是弑君,也该弑地忠心耿耿。”
奸佞之人,处心积虑,谋算城府都用上,也不一定能称心如意。
忠臣光明正大,无嫌无疑之余便能一刀毙命,何乐而不为。
宣庆侯带走了大半的兵力,而在此之前,大皇女被封为太女之后,女皇便有意让她与大臣亲近结交,以便将来新皇登基巩固势力,御林军的统领徐倾便是其中之一——徐倾是京中贵族徐家的子弟,贵君的嫡亲侄女,连梁王都要规规矩矩地称她一声表姐,徐家自从打消了扶持梁王这个死活不上墙的烂泥巴的念头之后,又不愿去与魏王那个庸人俗才打成一道,便将主意打在了这位传说中真正的大皇女谢晫身上。
直到大皇女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女,徐家拍案即定,就她了!
阖府的富贵路就这么押宝似的压在了太女身上,想要投靠储君的贵族多的是,徐家紧赶慢赶给争在了最上游,徐倾便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太女的麾下师。
陇京贵族世家众多,也不可能谁都愿意跪服储君——因为人人都在往前挤,总会有那么几个落后的,落后是什么下场呢?便是不得君王宠爱,搞不好还会权势缩小,家族走势便也可能大不如前。也有几个胆子大的,想要剑走偏锋给自己争出一条路,便在私底下去找了长乐王,言明只要皇子殿下肯拼,便举族鼎力相助。
长乐王当下就将为首的人踹翻在地,皇子殿下淡定从容地收回自己的脚,对着噤若寒蝉的众人道:“想想陈家的下场,还有谁敢教唆本王的?上前来。”
无人再敢提一句。
皇子殿下十分简单粗暴地治服了一群怀有不轨之心的人,他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野心,一辈子只想找个人图个安稳,再说了,当皇帝那么累,谁爱当谁当去,都别来烦他。
女皇上了年纪,又整日为朝堂大事操着心,入冬后的一场风寒就让她缠绵病榻了数日,怎么都不见好,宣庆侯的蛊王呈上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文武百官,包括太医——这是妖邪之术,大张旗鼓总是不太合适的,女皇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一不修仙长生二不沉迷炼丹之术,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子骨再在皇位上撑个二三十年是没什么问题的,谁曾想被现实狠狠地倒打一耙,或许人也是真的老了,便会寄希望于自己一直不肯相信的东西上,竟也试图将自己的命挂在上面试试。
太医们倒是成了兢兢业业啃皇粮的无用饭桶。
半个月后,宣庆侯早已抵达西南,这是后话,京中却在此时发生了鲜少有人知晓的大变故。
女皇用了蛊王,却一日不如一日,无奈之下只好让太女暂管前朝。
太女发动兵变,直接令御林军将养心殿团团守住,软禁了女皇。
太女手段极佳,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甚至连大臣也无一察觉,对外对内依旧勤谨恭良,养心殿内,母女俩却仿佛仇人般对视在即,太女侍奉女皇用药,却被女皇拼尽全力用手打翻,药洒了一地,太女静静地看着,无奈道:“母皇这是做什么?儿臣知道药苦,可不用药,您又如何能痊愈如初呢?”
女皇躺在龙榻上,浑身都在发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眼前这个恭恭敬敬的女儿会在一夕之间变得面目可憎。
“这江山……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女皇瞪大眼睛,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
“自然迟早都是儿臣的,”太女跪在榻前,紧紧握住了女皇的手,可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女皇似乎有试图挣脱的意思,太女仍旧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恭恭敬敬,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母皇,儿臣想要母皇知道,这江山,不是您拱手让给儿臣的,而是儿臣,自己抢来的。”
女皇愣了愣,随后急地几乎要从龙榻上一跃而起,奈何力不从心,几欲跌了回去,胸口剧烈地来回起伏。
“……不孝女!”她这才终于将手给挣脱了出来,手指颤颤巍巍的,太女的面孔近在眼前,她却连给她一个耳光都难上加难,“不孝女!,”
“母皇,”太女轻声细语地说道,“母皇可否还记得,答应过父亲,要为他报仇的事?”
太女抬起眼睛,一双明眸里光华流转,她其实恨极了自己这张脸,因为这张脸没有一个地方长地像父亲,反而像极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是她的母亲,却将她和父亲丢入冷宫不管不顾的女人。
女皇的目光出现片刻的失神,太女接着道:“如今陈家已经伏诛了,可是另一个害死父亲的人,母皇还未曾管过。”
“不如让儿臣代劳,”太女柔柔和和地笑了,“父亲的仇恨,儿臣不误一日地记在心里,便是为了这一天。”
“端容呢……”女皇道,“把他给朕叫来……朕不相信……”
她不相信连这个最宠爱的儿子也要背叛她!
“儿臣,自当与长姐一心。”
谢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边突然发声,见屋中的二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谢倓笑了笑,缓着步子走过来,行至女皇床前,轻声细语地说,“母皇不是想见儿臣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就算父亲原谅您,我也不会。”
长乐王一派的清风霁月,女皇看着他,便好似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谢倓勾了勾自己的嘴角,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眼底却露出了嘲讽。
女皇眼里的光终于缓缓灭了下去:“朕英明一世……”
“那么您做过的最糊涂的事,便是迎儿臣入宫,”太女站起身,目光转瞬冻成了冰,冷冷地居高临下,说道:“也或者,您根本不该为了陈素,杀了您的结发之夫。”
“儿臣登基之后,会将父亲的陵墓迁出皇陵,”太女缓缓道,“哪怕您死了,都别想再见到他。”
太女行至养心殿门口,对守在大门处的徐倾吩咐道:“不管里面发生什么动静,任何人不准踏入一步,违者,斩。”
徐倾:“谨遵殿下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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