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几句囫囵话,两人进到客厅里,分宾主坐定,四女也不知哪里耍去了,没一个过来端茶倒水的。

聊了几句李宝的坏话,王庆便问刘益来意如何。

刘益叹口气,道:“当初童娘子给了我那册初级算学,通读一遍,也不觉如何。忽一夜辗转难眠,心潮澎湃,便批衣起身,灯下夜读,消磨时光。再读此书,那一串串数字犹如被线连起来的珍珠,在我心中活了过来。在下自幼喜好算学,却从不曾有过这等感觉,仿佛进入了一个完全由数字组成的仙境一般。我在那里可以飞,可以游,可以走,遍观无穷奇景,倏然醒来,却是南柯一梦。你猜怎地?我多年苦求而不可得的文魂凝形,就在梦醒后轻而易举的达成了!”

王庆沉吟了片刻,道:“恕在下直言,那册初级算学是我撰写出来,用以给初学者打基础。以先生之才学见识,当视其为微末小技。或有裨益,也只胜在方便而已。”

说到算学正事,刘益胡子拉碴的脸便严肃起来:“方便二字,名副其实。无论横版书写,还是阿拉伯数字,还有设未知数等,确实让书写和计算更为方便。我起初也以为是这个原因,后来演算多时,才知不是。”

王庆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陷入深思。刘益一根一根揪他茂盛的胡须,每揪下一根都疼得他一哆嗦,可疼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再去拔下一根。

沉默良久,王庆忽然问道:“你说在梦中,数字串珠成线?”

刘益连连点头:“不错,正是你在书中引入的阿拉伯数字。它们旋转着、跳动着、翻腾着,我甚至能听到它们的哭泣、欢笑、吵嚷和温情,真真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王庆面露微笑,缓缓说道:“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刘益大喜:“恳请赐教。”

王庆站起身来,松动了一下筋骨,沉声道:“我这本书与九章算术之类的区别,在于总结性的东西比较多。比如质数、素数、自然数的定义,又如一些公式和定理。刘兄本就有厚重的积累,只是失于琐碎。我个人猜想哈,你可能在一瞬间看到了宏观的算学,即抽象化、逻辑化、定理化的算学。”

刘益听得有些茫然,毕竟王庆话里有几个超出时代的辞藻,乍一听难以理解其含义。

“像同角或等角的补角相等,又像直角三角形的两个锐角互余,所谓定理,即经过受逻辑限制的证明为真的陈述。”

刘益拔了根胡子,问道:“你一再说逻辑,究竟何为逻辑?这个词我端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句算是问倒了王庆,以前开口闭口的逻辑思维,可让他对一个毫无概念的人解释逻辑,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支吾了一会,他敲了敲桌子,道:“这样吧,我回头有空的时候,写篇文章给你。你看了就知道何为逻辑了。”

“别啊,现在讲讲呗。”刘益吹了口气,胡子乱舞:“我还有许多算学问题要和你探讨,哪有时间等这个逻辑?”

王庆笑道:“老日方长,刘兄不是突破了文魂凝形了?咱们有的时间探讨。”

刘益双手一摊:“关键我不能在这里长留啊。”

王庆啪的一拍桌子:“咋的,你还想走?”

刘益一愣:“咋的,我不能走?”

王庆忙扯出算学的旗帜当幌子,劝道:“听说刘兄你辞了官,居无定所,何不就在山寨住下来。你我闲时聊聊算学,互相切磋,共同进步,有何不美?”

刘益摇摇头,道:“那可不成,我留这里岂不是落草了么。”

王庆苦口婆心的劝道:“李诫堂堂一个将作监,还当过知府,他都能放下身段落草。你一个秀才,难道比人家李诫还金贵?”

刘益冷笑了一声,道:“李诫把蔡攸老丈人的墓给掘了,他不落草等死么。我又不曾犯过罪,没得点污了爹娘给的清白之躯。”

王庆悠悠长叹一声,道:“那没办法了。你要走也行,单挑林冲、鲁智深,打赢了让你走,不然就老老实实在山寨留着。”

刘益大怒:“岂有此理,你胆敢软禁于我?”

“李诫掘了蔡攸老丈人的墓,我都敢留他在山上。高衙内厉害吧,我弄死的。你说有什么事我不敢做的?”

刘益脸色一变:“高衙内那件事是你做的?”

王庆把头一昂,道:“没错,那厮一直纠缠林家嫂嫂,我看不过眼,就带人把他宰了。”

话音未绝,就听噗通一声,一个女子从门外一头拱了进来,直挺挺的趴在了地上。另一个女子站立不稳,惨叫着摔在了她身上,嘴里兀自说了句‘不疼’。后面两个倒是避开了,毁了一出精彩的人肉叠罗汉。

刘益见状大怒,厉声喝道:“你们好没规矩,听墙角也推推搡搡的,就不知分散开来么。”

王庆心想就这爹,三生三世也休想教出个大家闺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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