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溪离开林家二十载，沾染了太多的草莽气息，我对他有些不放心。不过现下天色已暗，他若真要去做什么，我们也没办法阻止他，只好先回住店去了。
院墙内传出一阵一阵的哀泣声，那是林家人在哭奠林语斌。夜色也因此沾染了死亡的气息，变得愈加黑沉，似乎增添了什么重量，叫人心上沉重。我们从林家门口回到住店，草草吃了几口晚膳便回了房。
随后季明媚问起关于林语斌死亡的具体事项，我便事无巨细又说了一遍给她听。季明媚得知林语斌遭了火灾后，林家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通知二夫人，不由皱眉道：“这林家待二夫人，也太不当回事了吧？”
谁说不是呢，林管事会当即赶到西袁镇通知林夫人，二夫人就在镇上，却没有人想着去告诉她一声。直到我都已经知晓这消息了，二夫人才也得知。她出身不好，虽然这些年低调做人，大家不过是觉得她懂事，有多看重她自然也说不上。
“不是。”季明媚听我言语了几句，却摇头道，“我不是说林家人，而是说林语斌。有一件事好像所有人都没有在意过，而这事对二夫人来说，或许就像天一样大呢！”
“什么事？”我听得有些奇怪。
“林语斌在西袁镇有一个外室。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连林夫人知晓了都未曾吵闹。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二夫人跟着林语斌回家，这么多年受尽冷落，或许林语斌的感情便是她仅有的安慰。可林语斌却偷偷在外面养了外室，你们想过这事对她的打击吗！”
我被她说得一愣，这事我倒真的从未想过，恐怕林家人也想不到这上面来。二夫人这些年在林家受尽冷落是真的，不过她两次关心林语斌的安危，情真意切，那是无论如何也假装不出来的。
可见就算林家待她不好，就算林语斌在外面养了外室，她也仍旧对他一往情深，就像当年跟着他回家时一样。只是林语斌终究是辜负了这一份深情。
我和季明媚都有些唏嘘，季明媚难免痛骂了几句男子的薄情寡义，骂得义愤填膺，就像被辜负的那人是她一样，一边骂还一边用眼神瞟我。我被她看得如坐针毡，心想季姑娘真是了得，似乎随时都在进化，这眼神里藏针的绝技不知又是几时炼成的。
她这时说得激愤，我自然不去触她霉头。谁知季明媚用眼神在我身上戳了几个洞后，见我正襟危坐一声不吭，又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也在想着怎么养个外室！”
讲道理，我连内室都还没有，从逻辑上来看是不可能养外室的。不过季姑娘这时明显不会跟我讲道理，我只好哭丧着脸道：“你看我额头上刻着没钱两个字，换了你愿意给我当外室吗？”
季明媚瞪眼看了我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过来抱着我的胳膊连连点头：“愿意呀愿意呀，你就收了我吧。”
我心中发毛，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干笑一声坐远了些。季明媚又笑嘻嘻地凑上来撒娇道：“你看，你不先娶内室，连外室都没法养。这样吧，咱们还是先把内室的问题解决了。嘻嘻，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内外兼修，不可多得。”我也和她调笑了几句，随即便赶紧转移话头，和她商议明日去袁家，看看林语斌的死究竟与袁好问有无关系。我们本是追寻文岭山崩的事而来，可是从目前接触到的人与事来看，好像没有一个人能与之扯上关系的。
我们都不知为何船夫临死前，会说出林语斌的名字来。但林家的事实实在在与六艺会切实相关，我们都想将它弄个明白。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起后，我们便出发去了西袁镇，生怕晚了一步林语溪便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过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我们刚走到镇上还未出镇子，便看见袁好问急匆匆地朝着林家方向去了。
袁家要替袁初墨讨回一条命，这是昨日在袁家时袁好问亲口说的。而等林语斌回到林家后，袁家火化了林语斌的纸人，林语斌便遭受了火灾。这两件事连起来看，任谁也会想到林语斌的死与袁家脱不了干系。
林家人便是这么想的，他此刻却急急忙忙地去往林家，只怕讨不了好。我们跟在他后面一路也往林家行去，到了林家大门时，袁好问将门敲开，开门的林管事见是袁好问，顿时脸色大变，厉声道：“你来做什么！”
袁好问昨日在袁家对林语斌语气强横，此刻却忍气吞声道：“我来吊唁妹夫，他的死与袁家无关，我特地来言语一声……”
“这么说，袁家没有烧纸人诅咒我家先生了？”林管事腔调古怪，看着他一直冷笑。
袁好问擦了擦额上的汗，艰难地道：“袁家烧了纸人不假，可这……这不过是泄愤之举，怎能当真？”
“那么袁老先生之死也与林家无关，袁先生信吗？”林管事回敬道。
袁好问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道：“我想进去上炷香，然后去被烧毁的书房看看，不知可否？”
林管事想也不想就要回绝，不过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我和季明媚出现在袁好问身后，便转向我们道：“二位来吊唁我家先生吗？”
我并非专程为此而来，此时却也只好点头。林管事神色恭敬，侧身让开一条道，请我们进去，身子却正好将袁好问挡在了一边。袁好问极为尴尬，我和季明媚走到林管事身边，忽然回过身对袁好问道：“袁先生是怀疑书房之所以被烧毁，是其中有什么蹊跷吗？”
袁好问忙道：“不错。苍天可鉴，袁家除了烧化过一个纸人，并未做过任何事。书房着火，应该别有缘故。”
“袁家在西袁镇烧纸人却将林先生烧死，此事我也不大相信。”我对林管事道，“若是请袁先生去书房看看，或许会有些发现。当然，我这话说得冒昧了，林家若是不愿，便全当我未曾说过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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