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沉了气息,“渠丘於入京后,赵峥可曾离过晋王府?他去过何处?”
指节扣在眉心,我不敢吁吸。赵峥岂会不在京中设下暗子,他可知晓峣儿的去处?
那边静默片刻,终于道,“曾往一处荒弃行馆,未留生。”
未留生!未留生!
峣儿,我至亲的孩子,我以为能最好地保护他,可他终究没能逃出长兄的杀手!
喉间似浴火,我死死扣住兽首,忍不住切齿,“你明知他去了那里,为何不阻他!”
“臣曾深疑和赫人入侵迅疾的缘由,然而终究慢了一步。他的身边有数十和赫军士,臣无法近身,惟能于他离去后入行馆。”他的声音极低沉,“臣愧对王妃。”
赵峥好手段!去杀弟弟竟引领和赫人!
我只觉周身覆冰,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从前的晋王府向来是上骁京军在看守,赵峥为何会这样容易与外面联络?”
“晋王府守卫森严,晋王也无异动。两年前曾两次有外人欲与晋王暗中联络,皆被擒获。只是那两人都是死士当场便服毒,晋王拒不承认认得他们,里面也从没有人出去过。”周桓朝的声音低沉,“只有一次,夏氏的侍女被护卫侮辱投井,晋王欲问罪与王,那护卫便自尽,二人皆由上骁军送出府入葬。”
他顿了一顿,又道,“余者,臣不明。”
若赵峥真的与和赫人有往来,霍鄣岂会没有一丝觉察?若他觉察到,又岂会不告与我而留我在京城?除非……
不会!霍鄣不会将江北让给和赫!
脑中如塞了乱麻,我自悔不应怀疑霍鄣,峣儿的面容笑语又时时在眼前,我一时无力深思。
“你快出去吧。”我道,“这里太多和赫人,你出入要万分当心。”
周桓朝应了,又郑重道,“王再次令死士口传密信与臣,令臣嘱与王妃,请王妃务必自保,静候王归京。”他停一停,复道,“口传密信的死士为保主上的安全从来只传一信,传毕即自尽,臣未能问出江东与江北的战况。目下战局不明,王妃自保为上。”
他说王不日来归,将至新岁了,霍鄣应会在新岁前回来吧?北境与西境大雪封山,中土山多雪厚和赫人并不熟悉,一旦战起和赫人势必成为釜底游鱼。
接连三日,渠丘於再未召见我进宫,周桓朝亦再未入园,外间之事我亦再未得探知。
终于在第五日再度入宫,却又是被沈萧召见。
不过五日,沈萧瘦削许多,她并不与我说话,只令我为她煮茶。
煮茶费时费神,沈萧当是要与我长谈了。但直至我将茶呈给她,她仍一言不发,只扬手将侍女遣至殿门旁。
我亦为自己备下一盏,“你若是怕我落毒,我先用一盏。”
“不必。”
她忽然开口,声音有轻微的嘶哑,只轻抚着青玉盏。
风雨十余载,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猜疑,只是如斯神情出现在她的面上,直叫本应清润的茶香化作苦涩。
“我信他。”
她在笑,可眼中却是半分笑意也没有,她压一压腿上的旃裘,“陛下四日不朝,与那个女子在晅仪殿整整四日。魏王妃委身于他的消息已在宫里传开,只怕全京城都已知晓了。卜须今日早早进了宫,正在与那个女子一同陪陛下饮酒。”
整整四日!庄陵竟与渠丘於一处整整四日!魏王妃委身异族,这样的艳闻传出去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可是气恼又能如何!我拂衣起身,“此事你不许再过问。”
“你想做什么!”
她大力拉住我,眉目间满是惊恐。
我忽然觉得宽慰,这样不知下一刻是生是死之时,她还是关心我。
我慢慢挣开她的手,“你不要再理会这件事,保住性命来日见他。”
她信的,我要她留住性命去见的,皆只是沈攸祯。
她亦不再执意,只放低了声音,“你可知那女子是谁?她与你同日入宫,一入宫便被他封作书史,她住在沧囿的缀琼园,前月便已去了璇玑殿,她与陛下同处的时日比你还要多!”她冷笑得发抖,声音却低得几不可闻,“我在渠丘於身边见过她几次,言语举止与你并无相似之处。可是魏王妃潜藏京中多日终是露了行迹,谁还会信你。”
璇玑殿是沧囿中历代宠妃的居所,当年疏桐曾说过,田昭仪数次向赵珣求璇玑殿都未成。
“这样也好。”我打断她,“有她,总会牵住渠丘於。”
她的话我如何不明白,可是如今我惟能借势而行,至于日后如何解释我已无力去想。那个女子的言语举止并非与我不相像,只是,她像的是十几年前的齐琡。
“你要小心。这些日他在观望江东战事,且有练兵征讨之意。”她的目光轻柔而恳切,“小心他。”
在如斯境地下还能留心到这些,她何尝不是行走于剑锋。我拍一拍她的手背,“你也当心。”
“还有一事,”她微微咬唇,更压低了声音,“渠丘於或许并非和赫人。”
我猛然一滞,脱口道,“你断定?”
她忙紧一紧眉心,“我只是有一日在他的话中听出,她的母亲仿佛是出于边境。这些日你没有留心到?他的言行心思与卜须全然不同。若他当真有中土人的血,想必不久之后便会以中土正统而自居,此前有过先例。”
我看了看门边那看似监看着殿内实是监看着殿外的侍女,轻笑了,“不会的。”
渠丘於,他岂会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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