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远山的肩膀。他感受到了小屋里散发的绝望气息,有人对你抱以期待,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韩明潇扯着闷头前行的远山的袖子,递给他一根糖葫芦:“吃点甜的,会好受很多。”    远山盯着糖葫芦看了一会,点点头接过,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逐灵阵的事情,必须要解决。”    “那就走吧,回去看看卷册里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三人在方桌前坐定了,陈清昀从袖中掏出两份文书,慢慢道:“事情过去了太久,早就物是人非,也许什么都查不到。”    “嗯,我明白。当年的案件,虽然白鹤可能不这么认为,但有赵家人也有嫌疑。”    “这里有当时详细的存亡名单。”    “你们陈家连这些都有记录啊……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了吧。”    “下次见你哥,我给他推荐一个私塾先生。”    “为何?”    “让他知道光靠听书是长不了学识的。”    韩明潇略长的反射弧这时才明白有人拐着弯骂自己不学无术,可惜反应慢了气势上便输一截,只好做出一副不跟你一般计较的模样。    远山仔细看着名册,又拿出另一本赵家谱系,核对幸存者的后续记录。陈家人在情报收集和记录这件事上,确实有着一丝不苟至人毛骨悚然的态度。    “放心吧,我们只会记录一些重大的事件。赵家的情况之所以这么详细就是从七十年前开始,据说,我太爷爷对此事耿耿于怀,所以分外上心。”    陈清韵的太爷爷陈凛当年已经卸任秩序师,成为了秩序局一员,赵家案件便是由他负责调查。只不过结果也如册中所写:若非偶然,那案犯必然是惯于此道,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可循。巨兽与永旭皆亡,或止于此。    巨兽是南方山间不算罕见的魈,结合白鹤的描述,至少还是只修行高深的魈精。灵体狂躁可能是遭受了强烈的刺激,也可能是被灵力更盛之辈所控。既然连陈家都无法从这条线索上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他们恐怕也只能另觅出路了。    韩明潇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看了一会,顿觉无趣,胳膊肘支着脑袋说道:“既然赵家无力支撑下去,那我们直接去找赵元朗问个明白不就行了。”    “我们是要去找他问清楚,不过在此之前,要先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嗯,你们俩慢慢研究吧。我是这么想的,白爷爷说赵家除了地精族的信物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若是背后有人作梗,就肯定是冲着地灵珠而来。可是,那信物连白爷爷都不知道有没有传承下来,旁人又是如何得知的?而且赵永旭前辈的死是个意外,赵元朗说不定和我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想办法解决赵家目前的困局,破除逐灵阵还是有可能的。”    “对,就等你哥的消息了。走吧,我们的愚公也读完文书了。化悲愤为食量,去吃点东西,再找个地方听先生说书。成都府天南地北的人,总该有些新鲜故事。”    韩明潇一听这些就来了精神,赶紧将还坐着的远山拉起来出门。    韩旻的行动十分迅速,仅过了两天,赤就收到了他传来的讯息。说家臣衍已经找到了那个灵,正在西南荒地等候。    “衍叔叔回来了?”韩明潇似乎十分高兴,一路上跟大家分享关于他的趣事。    “衍叔叔特别可爱,干什么都一本正经的。有时候他明知我逗他玩,也会认真思考再回答。不过,他知道好多好多故事,虽然不如说书先生讲的有趣,但他讲什么都特别真实可信。小时候,爹爹他们都不在家时,总是衍叔叔陪我玩。”    远山不怎么说话,倒是个十分合适的聆听者。    陈清韵难得没有和她斗嘴,眼里有一些超越年龄的情绪。很多年前,他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家人。    衍其人,一如韩明潇描述的,特别像一个慈眉善目的教书先生,不过周身灵息内敛圆润,明显是高手才有的气度。看到小姑娘朝他扑过去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潇潇,小旻说让我在此等你们。他不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不过,我想确是你们要找的灵。”衍身边趴着一只连人形都懒得化的狼灵,闭着眼睛,爱搭不理的模样。    “感谢先生出手相助。”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将它交给你们,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潇潇,你父亲近来事务繁忙,不便见你,他心中挂念,你该明白的。”    “嗯,衍叔叔放心吧,过两天我就乖乖回家了。”    “告辞。”衍说完就迅速消失了。    陈清韵用一根锁灵丝捆住狼灵,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也不着急问话,反而和远山他们不着边际的闲聊起来。    “喂——你们找本大爷干嘛?”半晌,狼灵开口问道。    “不干嘛,最近缺个宠物。”    “混帐东西,你把本大爷当成什么了!”    “看家护院应该会吧?”    这可能是狼灵生涯里遭遇的最大侮辱了,它龇牙咧嘴瞪着陈清韵,金黄色的眼眸闪着光亮。这时,几只飞鸟叽叽喳喳落在远山肩头,姿态亲昵。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你还记得半月前到这里来的捕蛇人吗?”    狼灵有一瞬的犹疑,还是被捕捉到了。远山盘腿坐在它旁边,继续说:“我们并非要将你交给赵家,前几日,这里突然多了很多同样被逐出来的灵,是我们从悬崖上将它们救下来的。”    “不论你信不信,我们是想解决你们和赵家之间的问题。那个捕蛇人,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之后疯了,然后他的家人又被人逼死了。”    “你们不是赵家的人?”    “不是。”    “那件事与本大爷无关。”    “我没说和你有关。”    “本大爷只是说了几句他想听的话,谁知道人类这么愚蠢。”    “你这样除了深化矛盾,没有什么用,不如跟我们合作?”陈清昀适时的补上一句。    “你们真能破了这逐灵阵?”    “你现在是俘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马上赵元朗就到了,不是想报仇吗?冤有头债有主,欺负些普通百姓算什么。”    “赵家让我的族群四散分离,现在还有很多音讯全无。他们又跟缩头乌龟似的不出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反正不关我的事,等会你们俩聊。”    这大概是只常年在深山生活的狼灵,本性还保持着兽类的方式,此刻又被一席话噎得哑口无言。    陈清昀反而笑了起来,“以前真的没人想收你当宠物?”    “在那之前,本大爷都没见过几个人类。”    “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被狼灵嗤之以鼻的否定了。    赵元朗在午时之前赶到,见到几人时,表现得有些意外。    “又是你们?”    “赵前辈,不知您有没有听白鹤公说起我们。有些事,现在恐怕已经迫在眉睫了吧?”    “这位是陈家公子?”    “正是。”    “如果陈公子费心留下密信让我来此,只是为了赵氏家务事。那么在此先谢过,后续就不劳各位了。”赵元朗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个流于表面的笑,语调客气而不容置喙。    “难道赵前辈还想勉力支撑下去吗?白公说您是一个心怀仁义,不在乎名利的人。”    “白鹤跟你们说了关于我的事?”    “嗯。因此我们也相信您是有苦衷的。”    赵元朗眯着细长的眼睛盯着三位少年人看了一会,问道:“你们想做什么呢?”    远山条理清晰的从他在锦都所见之事开始叙述,直到刚刚狼灵说过的家人四散分离。“赵前辈,这样下去,仇恨只会越积越深。”    “你们想破除逐灵阵?”    众人没料到赵元朗如此开诚布公,只得点头。    赵元朗走到狼灵面前,缓缓说道:“你们知道有多少灵对赵家恨之入骨吗?成都府的那么多百姓又该如何?你们还小,天真是自然的。”    “赵叔,我们天真,那不天真的你们呢?昨天平西路的惨剧,您也看到了,这些事明明可以不用发生的。”韩明潇听出他根本没有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忽然有些气愤,忍不住回道。    “明潇,女孩子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学习闺门事宜,何必沾惹江湖纷乱。”    “赵前辈,明潇她无意冒犯您。我们知道您也是为了守护家人和百姓,只是成都府的情况您比我们更了解。内忧外患,再僵持下去无疑是坐以待毙。白公说逐灵阵只是饮鸩止渴,我们诚心想解决这个困局,还望您坦诚相待。”    赵元朗沉默了一会,忽然长叹一声,解开了狼灵身上的锁灵丝。“七十年过去了,是赵家对不起你们,可你们也不该对普通人下手。事实上,逐灵阵不是不能解,而是,我已经无力破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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