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长清王

天气晴好，阳光灿烂。　　　　一大早，挂着东宫令牌的马车便已停在了常惠王府的门口，静待太子殿下和定国郡主出行。　　　　楚渝昨日哀求无果之后，今日认命地带着招财，一早出发去了西郊马场。　　　　萧平正站在云兮屋外，一边等着她梳妆打扮，一边思索着朝堂政务。　　　　忽然，“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夕雾扶着云兮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夕雾今日要同云兮一起去长清王府，故也换上了一身新衣，整个人显得愈发青春俏皮。　　　　可萧平的眼睛却在看到云兮的那一瞬间再也挪不开了。　　　　只见云兮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裙，上面零星缀着些小花，腰上缚着软剑，细看还以为只是一条普通的腰带。为了遮掩腿部的残疾，这裙子还故意加长加宽了裙摆。　　　　头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挽起，再无多余装饰，显得整个人淡雅又不失高贵。　　　　云兮见萧平一脸傻笑地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只得红着脸，难得紧张地问道：“怎么样？看着还行吗？”　　　　萧平又盯着云兮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走近了几步，说道：“嗯，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这玉簪子倒是很配你。”　　　　云兮闻言也不顾夕雾在场，顺手在萧平胳膊上拧了一把，急道：“哎呀！你别说笑了！真的行吗？不行我再去换一身？听说长清王府一门对礼仪特别讲究，我...”云兮说着，就想回头再去换一身。　　　　“好啦！”萧平赶忙拉住了她，笑道：“长清王府虽然注重礼仪，可都不是迂腐之辈。他们最见不得的是那些重小礼而轻大义之人。你这一身挺好的，不用再换了。　　　　我昨日和长清王府打过招呼，以老王爷的脾气，估计一大早就在等你了，我们要是再不启程，让他老人家等久了，那才失礼呢。”　　　　萧平说完，也不等云兮反应，直接将人抱起朝王府门口走去。　　　　夕雾见萧平和云兮走了，赶忙提着一堆礼品紧跟了上去。　　可是到了马车上，云兮却愈发紧张了：“萧平，我没给老王爷准备礼物真的可以吗？虽然王爷看着也不缺什么，可是首次登门却两手空空，总归不像样子。　　　　况且，他老人家还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养育左维，把孩子教得那么好...”　　　　“云兮，”萧平见云兮一脸愁苦，不由得拉住她的手安抚道：“礼物我不是准备了吗？若是你觉得以我们的名义不好送出去，就当你一个人送的就好啦。　　　　老爷子不是迂腐的人，也不会在乎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同意收养左维。　　　　老爷子其实心里最记挂的是你本人。”　　　　“我？”云兮疑惑道。　　　　“老爷子说他当年去关州办差，还抱过你咧，你那时候才那么一点点大。”　　　　萧平用手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老爷子这辈子就想要个女儿，却只得了三个儿子，听说当时嫉妒老国公嫉妒得要命，就想抱着你直接回京。”　　　　云兮诧异地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　　　　萧平点了点头：“所以我告诉他你还活着的时候他特别高兴，早就想见见你了。”　　　　“是吗？”云兮自言自语道。　　　　趁着这个空档，萧平朝夕雾使了个眼色，夕雾会意，掀开车帘开始给云兮讲解一路上看到的热闹景象，倒是让车内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三个人说着话儿，不知不觉间，长清王府的匾额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夕雾取出早已备好的面纱，熟稔帮云兮系上，三人这才按序下了车。　　　　因是面见长辈，不好再让萧平抱着，云兮只好倚着萧平，勉强用一只脚撑着地，将全身大部分的重量都放到萧平身上，一时半会儿倒也不见得窘迫。　　　　长清王府的下人问讯早已将府门打开，一位身着紫衫的年轻男子笑着迎了出来。　　　　只见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看上去算不得出众，气质却是极好，举手投足之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青年走到萧平和云兮面前，一边作揖一边朗声问候道：“殿下，郡主！”　　　　萧平和云兮立即回了一礼。　　　　萧平亲热地唤了紫衣男子一声：“阿明，我这段日子比较忙，倒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说完，又回头同云兮介绍道：“长清王世子，左明。”　　　　云兮心中一惊，原来这位就是年仅十七岁就被陛下钦点为状元的长清王世子，思索至此，云兮赶忙低头，又行了一礼。　　　　左明回礼道：“郡主太过客气了，祖父已经在前厅等了有一会儿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吧。”说着，左明朝身后挥了挥手，便有一顶小轿稳稳地停在了云兮面前。　　　　左明解释道：“长清王府虽不及常惠王府大，但总归还是需要费些脚力。所以府中就常备了几顶小轿，专给女眷出入使用。”　　　　云兮看着左明笑得一脸真诚，向他点头致谢，在夕雾的搀扶下坐进了轿中。　　　　待云兮坐稳了，萧平才用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对左明道谢：“多谢你费心了。”　　　　左明笑道：“殿下太过客气了。”说完引着众人往前厅走去。　　　　长清王府确实不大，才不一会儿，就到了前厅。　　　　夕雾小心翼翼地将云兮扶下了轿，另一边萧平赶忙用身子替云兮筑起了一堵人墙，防止她跌倒。　　　　厅中的人听到声音早就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位老人家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看着已过古稀之年，但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从轿中被人搀扶出来的卫云兮。　　　　云兮心知，这位应该就是拍板私藏并收养了左维的长清老王爷左通了。　　　　她一路上想了很多，见到这位老王爷时该说什么，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但是怎么做都觉得不大对劲。　　　　直到真正见到左通，云兮突然挣开了扶着自己的夕雾和萧平，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艰难地跪到地上“嗵嗵嗵”地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响头。　　　　“哎呦，丫头，这使不得使不得！”左通见状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赶忙上前来扶云兮。　　　　云兮却早已被萧平扶了起来，仔细地检查她的额头，都破皮了，萧平暗想，一时间心疼得不得了。　　　　云兮有些不好意思，顺手打掉了萧平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又规规矩矩地给左通行了一礼。　　　　左通笑了笑，说道：“郡主真是折煞老头子了。说句实在话，自从那孩子来了左家，老头子就把卫家人当作了自家人，自家人不用讲那些虚礼。”　　　　左通说着，示意众人都各自就位，将萧平引到上首，自己则在萧平旁边坐了下来。云兮坐在萧平下首，放眼望去，见除了左明，厅里还有一对看着像是中年夫妇，难道是......　　　　似是知道云兮在想什么，左通刚坐下就解释道：“郡主对面那两位，是我的六孙侄儿和他媳妇，也是那孩子名义上的父母。”　　　　云兮一听,自己果然猜对了，又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眼疾手快地萧平一把按住了。　　　　倒是王静娴笑着开了口：“郡主不必客气，左维这孩子对于我来说也是老天爷赐的福气。　　　　我生左薇时伤了身子，本想着今生再没机会得个儿子了，却没想到老天爷给我送来了左维。　　虽说带着两个孩子有些辛苦，却也给我们一家子多添了不少乐趣。　　　　我可怜左维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所有的亲人，还天生就比一般孩子乖巧懂事，就想待他好一些，多宠他一些，可又怕男孩子太过溺爱，容易走歪，成不了器，对不起左维故去的亲人。　　　　我，我就是舍不得......”王静娴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了哭腔。　　　　“好啦，郡主还没开口说话呢，你这个主人家怎么自己先哭起来了。”旁边的左善一边开口劝慰妻子，一边却偷偷抹了抹眼角。　　　　云兮见此情景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暖意，沉默了半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拉过萧平的手，在他的手心里迅速写道：“卫云兮叩谢两位对左维的养育之恩。相信我父兄嫂嫂在天有灵，看到左维今生有此造化也必然能够瞑目了。　　　　左维既然姓左，自是左家的儿郎。若是两位不嫌弃，倒是可以让左维认我做个干姑姑，允我偶尔来探望一下即可。”　　　　云兮写完，就想让萧平代为转达众人，却见萧平一脸犹疑地望着她，用唇语问道：“真的决定了，不改了？”　　　　云兮继续写道：“不改了。外头如何流传我不管，但想要保左维一世安乐，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了。”　　　　萧平看了眼一脸倔强的小娘子，舔了舔唇，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云兮的决定转述了出来。　　　　话音刚落，王静娴就停止了小声啜泣，傻愣愣地看着卫云兮，似是不敢相信，左善一言不发，双眼却亮得吓人。　　　　左通捋了捋胡子，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道：“丫头，你想好了？这样一来，你们卫家可就...”你们卫家可就真没了，左通在心中暗叹道。　　　　“想好了。”云兮一边写萧平一边转述道：“我刚进门的时候，王爷您就说左卫两家是一家人，这还没一盏茶功夫呢，您就后悔了？”　　　　左通听着卫云兮轻快地反问，也玩笑道：“老爷子我可没后悔。　　　　老爷子我就是怕啊，到时候在阴曹地府里碰见了你父亲，让他知道我抢了他唯一的嫡孙，老头子我打不过他呀！”　　　　“王爷，您这可就是说笑了。”　　　　云兮正了正脸色，“没有长清王府的照拂，哪来左维的今日。左维这条命出生时是我卫家的没错，可他既然到了王府，受了王府的养育之恩，那左维就是左家的。　　还有，您老也不必担忧我父亲，毕竟现在，我，才是卫家的当家人。”　　　　虽然卫家只剩我一个人了，云兮心里默默想着，却把头颅抬得更高，半点不见颓色。　　　　左通直直地盯着云兮看了半天，见她的确没有收回决定的打算，这才长叹道：“老夫算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　　　　十年前，太子殿下将左维交到老夫手里时，老夫还想着你父亲真是没有福分。　　　　现在看来，是老夫多虑了，有你这个女儿，卫行他这一辈子就算没有白过。”　　　　说完，左通缓缓地站了起来，也不再看云兮一眼，由左明搀着直接走出了前厅。　　　　云兮和萧平对着左通的背影行了一个晚辈礼，这才看向一脸欣喜的左善夫妇。　　　　王静娴的双眼虽还红肿着，脸上的喜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她的辈分虽与云兮相同，这会儿却笑着上前向云兮行了一大礼，吓得云兮赶忙回了一礼。　　　　“郡主难得来一趟，我也没什么出挑的，就这手厨艺还过得去，郡主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来用个午膳可好？”　　　　“夫人客气了，云兮求之不得。”王静娴听到云兮的回应点了点头，也不多留，一脸喜意地跑向厨房准备去了。　　　　左善虽觉得妻子太过激动，但他嘴角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兴奋与喜悦。　　　　他这一辈子就娶了王静娴，得了左薇这么个女儿。虽然将左维视如己出，精心教养，却总怕有一天关州之案破了，这个儿子便不得不还给卫家，让人好生不舍。　　　　左善本是话少的人，可今日云兮给他吃了这么大一颗定心丸，他便也多话起来，上前几步笑道：“郡主，左维现在正在院子里练拳，您不妨过去瞧瞧，看看有什么可以指点两下的。”　　云兮笑了笑，回道：“如此，那就麻烦六哥带路了。”　　　　左善被云兮这声“六哥”唤得全身通泰，等到云兮在轿中坐稳，就乐颠颠地带着众人朝左维的园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