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晴明在新婚的第三日，和罗朱一道，来到了京都的行宫，度蜜月之仪，这蜜月是要足足行满一个月时间方可回皇城。晴明在准备大婚的十几天里，一直强迫自己定下心神，集中注意力，只有这样才能将一件一件琐碎的事情做下去，也不能去见星降，毕竟霓虹族是上三族之首，面子要给足，礼仪要周到。虽然星降在自己养伤期间已经明确地表达了不介意的通情达理之意，但是晴明设身处地地想想，仍然觉得心中难过，想不到作为皇族，如此尊贵的王子公主，也是这样身不由己，这种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愈发强烈地涌上心头，使得晴明有些心灰意冷，开始控制不住情绪，甚至连庆典上宫灯的颜色是淡红还是鲜红这等小事，都会大发脾气。身边的桔梗和白苏陪伴晴明长大，从没见过晴明脾气如此暴躁，知他是思念星降，只这一件事却是谁也无法可想，只能默默地将柚子蜜调了清酒，端来伺候。晴明日日派桔梗去探望星降，可桔梗每次回来都是同样的话，天鹅郡主紧闭了殿门，并不见任何来客，殿中的宫人也不出来，硬是打听不到消息。　　　　婚礼的前一天夜里，晴明坐在自己殿中，周围静悄悄的，整个晴明殿已经被布置得喜气洋洋，檐下挂着大红的宫灯，吊着淡黄色的穗子，窗棂上悬着淡红色的宫绸，甚至连杯盘酒具都换成了红玛瑙制成的。晴明被这一团红色烧灼得坐立不安，眼前只晃着星降悠悠的笑脸，只觉得心中空出一团深不可测的大洞，在这个火烧火燎的房间再也呆不住，只好拔腿逃走。其实逃也是无路可逃，晴明慢慢地沿着殿外的长廊，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星降殿外的竹林里。果真如桔梗所说，殿门还是紧闭的，甚至连两旁摆着的小花坛，似乎都好久没人浇水打理了，花叶恹恹地耷拉着，与这整个宫中的欢喜格格不入。晴明在竹林里逡巡了良久，没有上前去敲门，只觉还是不要相见，虽然自己已经想星降想得要发疯了，但这种时候，见了也是无言，于事无补，徒生烦恼，晴明知道，如果这时候看见星降故作镇定却透着隐隐哀伤的眼神，自己这婚，是终究结不成的。　　　　于是这个幽凉的早春的晚上，晴明就在星湖边消磨了大部分的时光。星湖承载了他和星降从小到大最美最快乐的回忆，晴明就这样坐在湖边，慢慢慢慢地，将这些细小的记忆从心里拿出来，仔细地翻看后，再深深地埋回心底。最后，在满天星斗下，他站起来，长身玉立，背脊如往常一样挺得直直的，深呼了一口气，该来得要面对，罗朱也是无辜的，她没有错，星降也没有错，可能唯一错得就是自己，所以自己只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尽可能地弥补，弥补罗朱，弥补星降，弥补所有人。　　　　第二天的大婚日，晴明早早地起了床，内务府拨来了十几个婆子宫人，来伺候他梳洗。晴明的头发被整齐地梳到头顶，扎成发髻，露出额头，发髻上套了红玉做得发箍。衣服是按照羽生宗室的古老习俗，使用赭红色的丝麻缝制，按照晴明的身材贴身剪裁出来，脖子上则要挂上蜜蜡和天眼石组成的珠链，取辟邪和福佑安康之寓意。晴明十分平静地被宫女们摆布着，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看不出大喜之意，也并无坏情绪，桔梗和白苏暗暗松了口气，手心里一直捏着的一把冷汗，也可以放开了。罗朱的花轿要从仙台山过来，大概要走一个时辰，晴明骑着高头大马，和文武百官一起，在羽生宫的正宫门，等候着这个马上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在某几个瞬间，晴明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灵魂出窍，仿佛游离到三尺之外望着马上的自己和这一切，像在看热闹。只是，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三丈红尘，六道轮回，皆是天地间的宿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