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数隅,暗香浮动。这森冷的风儿啊,请你告诉我,到底谁,窥了谁的秘密去?
(六)
“问吧,算是蹲了三十一天,浪费了几千瓦电的奖励。but,only one!”
你信不信真有这样的人。他高贵的像是卧船的静默的逝者,身体各处散发着冷意,却不是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倒像是为了避免自己堕入泥潭。手里拿着蓝色文件夹,我俩坐在客厅的长方形方桌的对立面,架势从原本的约谈反转为现在的谈判。可能是我的错觉,当他身后的管家端来茶水时,他侧身摆手皱眉的动作,让我联想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个重度洁癖患者?
“刚好也只有一个问题。您可以选择不答!”
来之前,我本人已经做好了减薪的觉悟,并且准备了一份自我救赎的检讨。于一个接到没有利润的case的人而言,本身就含着绝望,如何奢望别人予你希望?更何况,你遇到的,是一个冷到骨子里的人呀!
“please!”他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为什么痛恨支教?”翻开文件夹,取出录音笔和钢笔等刑具,就等着对面的犯人是否能够乖乖就范了。其实,这原本是一个可公可私的问题,他若答了,报社将会得到独家资源,但这就等于他要将自己暴晒于阳光之下接受大众的炙烤;他若不答,也在情理之中,任何人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利,名人也不例外。
“很简单!”我预备下笔的手莫名抖了一阵,他打算说了?“山脉遮盖了愚昧,高原隆起了无知,仅此而已。”钢笔写完最后一个笔画,我见他已经拿起Shakespear的全集剧本翻了起来。这是我听过的,目前为止,他说的最为深长的一句汉话。
“Thank you ,Mr.Hansi!”
收起录音笔,自觉走出这个人的家门。知他不会再吐露任何一个字,也不想浪费自己时间。不过,何谓“山脉遮盖了愚昧,高原隆起了无知”?一句话,给了人不小的想象空间。虽然我知道,一般好奇的人命都不太长,但,谁让他这么令人着迷呢?
回到报社,交工返家。
这是一个月一来,编辑唯一一次没有拍着我桌子说减薪。心情尚好,打算去夜店逛逛。那里是我宣泄的为数不多的场所,纵然,现在的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好宣泄的。凭借着领班是同窗,每次都能找到一个舒适的席位,喝上一杯恬淡的鸡尾酒。
“今天心情不错啊。”他说。
“当然了!”我笑着在吧台位置坐下。然后自然端过酒杯,一饮而尽。“搞定了?”他问。我摇摇头,继而点头。“没有,但总算有了突破,”我摇晃着酒杯,“太冷了,空调该维修了,亲!”他淡笑不语,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旁边放着一杯温水,然而每次我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变冷。
“嘿,改天要不要去乡下玩玩!”
“那么脏,不去。”
“别啊,我跟你说……”
蓦然,旁边的温水连带着杯子一并失了踪影。额头上沾了一两滴温热,同窗回来了,好心地替我换了一杯温水,任由不绝于耳的谩骂渐行渐远。“确实该维修了!”
有时候,不明所以,是很幸福的。
(七)
已经一个星期了啊!
这天下午,汉斯教完最后一节汉字课,捧起自己的画册侧躺于院墙处,一只修长的腿随意若常春藤般附于院墙以内,碧波之眼好像装下了整个天空,而眼角那若隐若现的黑青,似藏匿着不可道明的窥视的代价。
“哈西……”手上的画笔仍旧停留于画册的左上角。无论他如何清楚地介绍,这些天,那些小孩儿们总是会这样叫他。“哈西”,这被尊为最纯洁的孩子国的语言,让他爱上了介绍,爱上了纯洁,爱上了孩子,爱上了那一张张一尘不染的笑颜。
所以——他蓦然睁开坚定的碧波双眼,他怎么能让那些夜游神打扰这里的纯净?
“消失吧,不洁!”
现在,你,和我,只需静静地等着。待夜上眉梢,心存私欲的耗子悄悄摸索出洞,揣着苟且,忍着娇羞,摩擦着热浪,与不知耻赤身裸体地**缠绵。“很好,今晚一定可以!”汉斯脚踩牛粪,手拿锄头,与小牛仔子共卧一室。只希望,我亲爱的牛儿啊,在这包含万恶的深夜里,千万别出声,让我解开耗子的皮毛,毁了这不洁之物,还纯洁的一切以安宁。
马上就要到了,兴奋吗?
此时此刻,汉斯将自己比作修罗场里面的判官,准备时刻竖起圣衣,高举正义旗帜,伸张他自以为是的“不洁,消除”令。
“嘘——”耗子果然爬出洞了。“今晚也在这睡?好臭啊!”没有月色,终无法暴露他们的丑面,也正好藏匿了自己。汉斯双手握紧锄头,像爬虫一般,小心翼翼地蠕动。仔细听——是偏左的方向,好,只要一锄头挖下去。“哎哟,哎哟。”不知是哪只耗子惊叫了一声,而后赶忙捂嘴呼痛!
“Good!On.”汉斯不再犹豫,用早已备好的牛粪一箩筐扣下去。“唔唔——”慌忙之中,汉斯跳出牛圈,想要抓住耗子尾巴。奈何一个趔趄,自己丢失了重心,自然,也丢失了捕获猎物的时机。
装牛粪的箩筐被那只雄壮的老鼠给拖走了,汉斯一屁股瘫坐地上,有些可惜。
或许,自己过于执着!
可,他们万能的上帝告诉他们,“复活在我,生命在我。”执着是值得赞扬的,信任执着的人往往都会得到一个他想要或者不想要的结果。然而,他的执着好像不被他们的上帝所认可,所以,他让耗子逃跑了么?
明明十字架已经定好尺寸,只差犯人了呀!过了今夜,谁会被判有罪呢!
(八)
Mr.Hansi回国了。
他的管家是这样说的。我抓紧手里的资料,心中莫名升腾烧旺的名为怒火的意念通过神经涌上喉咙并致使喉结上下哽咽。
“不,不是这样的,你看到的,不是这样啊!”
真奇怪,我究竟因何难过!
黄色文件夹的边角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我以为,只要看到最后,就能看清一切,就好像与初恋的第一次对视,只要看到最后,便是最美的结局。却不知,看到最后的,除了失去的错觉,还有永不相交的海市蜃楼。
愚蠢的Hansi。
收拾好心情,将一份黄色卷宗递给家,“给你家先生寄过去吧!”
回去的路上,双脚无聊地交叉行走。脑中时不时地闪过他的话,什么叫“山脉遮盖了愚昧,高原隆起了无知”,既然对那里那么失望,为什么你的银行卡户头每年都会很有规律的减少一笔呢?既然要痛恨,就要痛恨的彻底不是么?
或是你觉得,那里,始终有一份纯洁在扎根呢?
(九)
拖拖拉拉,又一个星期过去。
这一天,“汉西”没见到孩子们。一路走下来,村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送他。直到村口,和当初一般无二,只是,那恭维的笑脸似被他们隐藏起来了。
“呸——”
在二十世纪,吐口水是一门技术活。那时候,世界各地都在燃烧着欲望的烈焰,而那些手无寸铁的,也就好比现在的他们,无法战胜敌人,只能如此这般羞辱对手。汉斯提着背包,与一个个轻蔑的眼神擦肩而过,忽而,一双碧波之眼放出光芒直射到包裹了半个头纱布的,目测应该算是妇女吧!
于是,汉斯突然起了好奇的心思。
如果我现在还是判官,当触摸到犯人的触角时,她会不会瑟缩或者是来不及回避我的目光呢?心理学上讲,人与人之间的对视若超过三秒会被视为爱意萌芽或者可以理解为不礼貌。汉斯盯了她这许多秒了,她竟然还敢撑着瑟缩颤抖的皮囊强撑着犯罪的事实吗?
呵,可笑!
“打他!”汉斯笑笑,这两个字,无论是方言还是中文,他都听得懂。一瞬间,他被村民们用力地摁在地上,一拳,咂在胸口,心颤巍巍的,是要冷了还是要停止跳动了?一脚,猛踢后腰,真的好痛,这就是掩饰罪恶的方式么?可是,任你再怎么拳打脚踢,是耗子总会踩到粘鼠板的!
昏沉期间,他仿佛看到了身穿深蓝色中山装的老莫在与包头的妇人说道。
上帝啊,原来窥了人的秘密,不止要付出代价,还要忍着恶心苟延残喘地活着。这样,岂不是活的委屈极了?不,他不想,不想在这里,不想再这样活着……
眼皮合上之前,一直这样想着。
(十)
美国,某办公大搂办公室。
一黄色卷宗被打开,资料散落于桌上。
“2003年,一华籍美人亲入x市某苗村进行为期三月的支教,中途无故而返。事后调查原因……”
此时,美国正值雨季。
已经连续了一周的零星小雨。玻璃上一滴滴蜿蜒滑落的水珠,像极了天使的眼泪。Hansi摇晃着酒杯,那一双美丽的碧波双眼空洞地望着对面的高楼。“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看见了窗子外层无数晶莹的雨滴。新的雾气又腾上来了,你还是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莫名的,他的手也跟着心意慢慢划动。
划出了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突然觉得,好想念那一声声“汉西”老师。纵然山脉遮盖了愚昧,高原隆起了无知,也总要有人跨过山水的阻隔,告诉他们——
外界于你,需要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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