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既定之时辰已到,太监扯着嗓子高声呼喊:“时辰到!陛下撒花!”

慕无铮抬臂轻轻一挥,转瞬间,无数花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坠落而下 。

城楼下,百姓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个个仰头而望,眼中满是期待与兴奋。

童稚嬉闹、奔逐欢跃,仰首举臂,欲揽落英,笑声清越如珠玉落盘。

少女执彩帕,笑语娇嗔,面染花瓣时更添明艳,耆老亦笑意盈面,喃喃而言:“天下太平…… 盛世将至!”

今岁花朝节别具一番独特规矩。

慕无铮早前便精心遴选出三朵杏花,并提前作下标记。

预先张榜言明,若有男子能凭卓绝身手于城楼下夺得任意杏花,便可携心仪女子求皇帝赐婚。

花落刹那间,赵及月一袭玄色劲装飞身而起,目光紧紧锁定那万紫千红中一点洁白,正是那飘落的杏花。

他如鹞子翻身巧妙避开周围熙攘人群,仅几个起落,便稳稳地将一朵杏花握于手中。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引得周围百姓齐声喝彩,啧啧惊叹。

与此同时,慕凤玄不甘示弱,亦是看准时机纵身一跃,避开旁人抢夺,而后一把夺过另一朵杏花。

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众多百姓皆连连鼓掌,掌声雷动。

撒花仪式既罢,赵及月与慕凤玄二人皆整好衣冠,拾级而上,登上城楼。

慕凤玄微微红了脸,略带腼腆道:“陛下,臣.......倾慕安乐侯姚冬易久矣。自见冬易,臣便情根深种,望陛下成全臣与冬易,让臣能护她一生周全。”

姚冬易身着素白衫裙,清丽面容蓦地浮起一抹红晕,双眸微微湿润,似是感动与羞涩。

她犹豫须臾,终是轻轻颔首,淡色唇瓣轻启:“陛下,臣……愿嫁。”

周遭欢呼声骤起,久久回荡。

赵及月神色诚挚,上前一步,对着慕无铮拱手长揖,“陛下,臣斗胆,恳请陛下赐婚。臣心仪长公主慕无双已久,日思夜想,只盼能与公主永结秦晋之好。”

众人闻言,目光齐聚慕无双。

她身着明艳红衣,金钗流苏摇曳,周身珠光宝气,明艳非凡。

慕无双唇角微扬,语气决绝:“本宫需为兄长守孝三年,无法成婚。”

慕无铮见此情形,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道:“赵世子,并非朕不愿成全你,只是公主心意已决,朕也不便强求。”

此言一出,众人皆唏嘘不已。

赵及月眼中光芒一黯,他执着地望着慕无双,高声道:“公主殿下不愿嫁,臣便年年都来夺花,直至等到公主殿下愿意下嫁之日。臣之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慕无双闻言,眸光复杂难辨,诸多情绪交织。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赵赋手心藏着一朵杏花,无人知晓他趁撒花之时将一朵杏花偷偷藏起,只待呈给帝王。

见众人话罢,他正欲抬手将花献上,以求帝王婚约。

城楼下,人潮渐渐退去。

恰在此时,但见一俊美男子,眼覆素白鲛纱,气质温润出尘,手中稳稳推着一架木轮椅,轮椅上亦坐着一男子,二人正朝着城门缓缓行来。

慕无鉴率先瞧见,顿时眼眸一亮,兴奋地高声呼喊:“皇兄!是皇兄!”

众人目光纷纷聚焦过去,待看清来人模样时,皆惊得瞪大眼,仿佛见到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

尤其是陈老王爷,他几乎失声,嘴唇颤抖着,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皇兄.......还有.......离儿!”

薛皇后亦是瞪大双眼,紧紧捂住嘴,满脸皆是震惊之色,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百官之中的林霜绛和傅云起更是惊愕万分,呆立当场。

慕无双刹那间双眸含泪,不及思索,直接飞身踏楼而下,高呼:“哥哥!”

慕无铮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旋即被薛太后和陈老王爷一人拽着一只袖子,匆忙朝城楼下奔去。

慕无鉴心急如焚,紧跟慕无双飞下城楼,兴奋大喊:“皇兄!你回来了!”

赵赋眼中闪过震惊,转瞬化作无奈,望着身旁空落处,自嘲一笑。

陈老王爷快步上前,热泪盈眶,声音颤抖:“皇兄,离儿,你们竟都还活着……”

薛太后直接扑向慕无离,抱着他哭起来,泣不成声:“离儿,活着怎不早些回来!”

慕无双满含热泪,哽咽道:“哥哥,你可知母后这些日子是怎么熬的?”

慕无鉴则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这几人,挠挠头,不明所以。

慕无离轻拍薛太后的背,柔声安抚道:“让母后受惊了。”

慕无双此时已注意到慕无离眼睛上的白纱,面色陡然变得煞白,颤声道:“哥......你的眼睛......”

慕无离面色平静,缓缓道:“受了些伤,不能视物。”

陈王赶忙将身后茫然的小皇帝慕无铮拉到慕如瑛面前,颤声道:“陛下,这便是臣的皇兄.....你的父皇慕如瑛!”

慕无铮仍是满脸懵懂,他望着轮椅上一身青衫的高大男人,只见那男人五官深邃峻秀,眸光冷锐,眼角带着几缕白发,虽已年长,却仍看得出年轻时是极为俊美周正的长相。

慕无铮身着龙袍,微微俯身凝视男子双眸,轻声道:“你......真的是我父皇?”

慕如瑛抬眸,语气柔和道:“铮儿,你与你母亲长得极为相像,尤其是眼睛。”

慕无铮不自觉单膝跪在木轮椅前,眼眶一热,喉咙哽咽:“他们皆说父皇二十年前便已战死......您若活着,为何现在才回来?”

慕如瑛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身后那高大俊美、眼覆白纱的男子,缓缓道:“吾中箭之后,濒临殒命,未曾想额尔敦齐木·布和为了羞辱吾将吾救活,关押在玉龙关内近二十年,幸得宸王率兵攻破玉龙关、杀了布和,吾才得以从地牢中逃出。”

此时,慕无铮才终于看向那俊美男子。

世间俊逸男子不可胜数,而眼前之人,却似清风明月,游离于喧嚣之外。

他身着素衣简裳,阳光倾洒,发丝耀金,五官冷峻,双唇中和冷意,一切皆生得恰到好处,周身矜贵淡然,气韵出尘。

——端的真是一副谪仙下凡的好皮囊。

慕无铮慌乱之下匆忙低垂眼帘,耳根和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双颊晕红未褪,他轻启双唇:“你....... 你莫非便是...... 宸王?此番父皇能脱离苦海,多亏宸王......朕无以为报。”

慕无离闻言,周身陡然一僵,似有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沉积大半年的思念才因那朝思暮想的声音燃起,转瞬便又被狠狠压回心头 。

周遭众人神色各异,皆透着几分古怪,嘴巴微张,却又似被什么哽住,一时之间,竟无人知晓该从何说起。

良久,气氛凝重尴尬,慕无离终于缓缓启唇:“陛下不必同臣客气,上皇也救了臣一命。”

慕无铮微微颔首,目光带着好奇,盯着慕无离眼前鲛纱,问道:“宸王的眼睛为何覆着白纱?”

慕无离沉默片刻,缓声道:“臣的头曾遭撞击。”

慕无铮转过身,轻声对众人道:“父皇与宸王平安归来乃天大喜事,恰好今夜宫中备下百花宴,便借此宴,庆贺父皇与宸王归来吧。”

姚冬易轻声提醒道:“陛下,宸王和上皇身上可能还有伤。”

慕无铮恍然大悟,挥挥手对着身后太监道:“先传太医到宫中,细细为父皇与宸王诊治。”

说到此处,慕无铮对慕无离道:“宸王可放手了,朕来推父皇便是。”

薛太后仍红着眼眶,忧心忡忡地看着慕无离,见他无动于衷,只得轻轻将他拉开,任由慕无铮推着慕如瑛的轮椅向宫内走去。

薛太后在长子身边轻声道:“离儿,铮儿已认不得你了,你莫要太过伤怀......你走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陛下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才痊愈,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慕无离闻言,心头一紧,暗自思忖:究竟发生何事,竟让铮儿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林霜绛缓步到他身边,低声道:“宸王殿下......陛下积郁成疾,得了癔症,现也才好转不久,受不得刺激,我们甚至都不敢提起您,就怕刺激到陛下。”

慕无双见状,赶忙安慰慕无离道:“哥哥,你与陛下之事......来日方长罢,眼下不是重提旧事的时候。”

慕无离面色冷凝,任由薛太后牵着他步步前行,良久,他似终于接受慕无铮如今已不认得他这一残酷现状。

他微微阖眸,稍稳心神,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喑哑:“放心,本王不会贸然重提旧事。”

赵赋已步下城楼,来到慕无离身后,眼神骤然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仅须臾,他恢复神色,恭敬地弯下身子,朗声道:“老师,学生恭贺您平安归来。”

慕无离闻声转身,轻声问:“赵赋?”

赵赋连忙应道:“老师归来,学生欣喜至极。”

慕无离叹道:“本王走后,你诸事可还顺利?”

赵赋略作停顿,沉稳答道:“老师放心,一切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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