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体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更多彩虹油膜从裂缝渗出,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味道。
吴允阳正在给昏迷的梁凌庆做心肺复苏,动作粗暴得像在捶打仇人,那沉重的按压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导盲犬突然狂吠着冲向船艉,那叫声尖锐而急切。
项圈上的定位器在黑暗里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往右舷跑!”莫辰祎的喊声和警笛同时炸响,震得我的耳膜生疼。
我推着张慈辉的轮椅,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最后一道防火门。
“哗啦”一声,门被撞开,咸腥海风混着燃烧的焦糊味扑面而来,那味道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救生艇的探照灯刺破浓雾,灯光如利剑般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这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阀门闭合的闷响——那声音就像我们在苏富比拍卖会上,共同按下竞拍键时的决绝,让我的心也随之揪紧。
金属阀门闭合的余震还在指尖发麻,莫辰祎已经抓着消防水带滑到我身侧。
他湿透的衬衫紧贴着后背狰狞的刮伤,喉结上的水珠却在探照灯下晃成碎钻,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气喘吁吁地说:“消防泵舱注水压力降到0.3了。”
我正要扯他手腕检查伤势,这人突然反手扣住我掌心,带着薄茧的拇指重重擦过我虎口的擦伤,那粗糙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二十米开外,郭天睿正跪在变形的舱门前给张慈辉戴呼吸面罩,抬头时冲我们竖起三根手指——这是半小时前他嘲讽我们外行时用的手势,此刻那布满油灰的脸上却挂着释然的苦笑。
“三层甲板!”傅同安沙哑的吼声从上方传来,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我仰头看见他半个身子悬在栏杆外,怀里抱着个吓哭的卷发男孩,男孩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凄惨。
莫辰祎踩着舷梯扶手纵身跃起,黑色长裤掠过我眼前时,带起的风里混着海水与铁锈的味道,那味道让我想起了大海的沧桑。
他单手勾住垂落的信号旗绳索,另一只手精准接住坠落的儿童,动作干净利落。
船体突然剧烈震颤,我扑过去抓住他后腰皮带,靴底在浸油的甲板上划出两道焦黑痕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卷发男孩的哭声卡在喉咙里,瞪圆的眼睛倒映着莫辰祎被火光镀上金边的侧脸——那家伙居然还在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他赌赢拍卖会压轴藏品那夜,自信而从容。
“抓紧。”他忽然松开绳索,抱着孩子借惯性荡进安全通道。
我踉跄着撞上灭火器箱,后腰的淤青传来一阵刺痛,提醒我这是梁凌庆两小时前故意松动的那个。
古羽立突然从浓烟里钻了出来,他珍藏的羊皮契约此刻裹在昏迷的罗应尧头上,暗红墨迹在防水涂层上晕染成诡异的星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纸墨味。
“钟小姐!”吴允阳满手是血地拖着担架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三个用领带蒙住口鼻的商务舱乘客,他们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沉重。
莫辰祎从通风管道跃下,湿发甩出的水珠在热浪里蒸成白雾,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他接过我手里的应急指挥器,指尖划过我手背时突然停顿,轻声说:“你睫毛沾了碳酸钙粉末。”没等我反应,这人已经转身用德语朝肖伟益喊出指令。
德国籍安保怔了半秒,突然红着眼眶踹开卡死的物资柜,五件救生衣精准落在老人怀里,那“扑通”的声音仿佛是生命的希望。
我望着莫辰祎游刃有余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在拍卖会鉴定青铜器时,也是这样用波兰语骗过竞争对手的,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
“往左舷撤!”傅同安的声音突然变调,充满了焦急。
我转头看见梁凌庆不知何时解开了手铐,他染血的衬衫下摆塞着半截烧焦的契约纸,手里竟握着本该在驾驶舱的扩音器。
心脏骤然紧缩的瞬间,这个总是阴鸷冷笑的男人突然按下警报按钮。
他心里想着:“或许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放他们一条生路,也算是给自己的救赎。”
“B区通道清空了!”沙哑的吼声经过电子设备放大,震得消防警铃都黯然失色,那声音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
梁凌庆踉跄着跨过倒塌的装饰柱,用我曾见过他调转指示牌的那双手,死死撑住即将闭合的防水闸门。
三个抱着宠物箱的游客从他腋下滚过,其中那只导盲犬的项圈蹭亮了他手臂上的旧伤疤。
莫辰祎与我同时僵在原地。
隔着十二米混着火星的雨幕,我看见梁凌庆朝我们比了个下流手势——那是他昨夜在赌场输光筹码时用的动作,此刻却配合着口型在说“快走”。
吴允阳骂着脏话要去抓他,被肖伟益一记擒拿按在浸水的波斯地毯上。
“氯气浓度归零!”对讲机突然传出郭天睿的嘶吼,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和激动。
整艘游艇发出垂死巨兽般的震颤,莫辰祎拽着我扑向救生艇的瞬间,梁凌庆的身影消失在突然闭合的闸门后。
他最后抛出的金属物件擦着我耳畔飞过,被莫辰祎凌空截住——是那枚导盲犬项圈上的定位器,此刻闪烁着诡异的青绿色。
救生艇坠海的轰鸣声中,我数到第七朵浪花拍上舷窗,那浪花拍打的声音仿佛是大自然的乐章。
莫辰祎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他正用那双能辨识千年古玉的手,轻轻旋开定位器的暗格。
半片烧焦的契约纸飘落在我膝头,古楔形文字在应急灯下泛着磷光,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钟小姐!”古羽立突然从后排探身,他捧着罗应尧的眼镜,镜片上凝结着彩虹油膜拼出的箭头符号。
我顺着方向望去,救生艇的探照灯正好扫过游艇顶层——本该空无一人的契约存放室,某扇舷窗内闪过半张苍白的脸。
莫辰祎的指尖突然压住我欲起的膝盖。
海风裹着咸腥灌入舱内,将那张焦黄的契约纸吹贴在舱壁上。
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我们同时听见了混在浪涛声中的异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着百年陈木,又像生锈的齿轮在咀嚼羊皮纸,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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