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忆见状,又笑着宽慰道:
“无妨,殿下不是那种拘泥计较细枝末节的人,他并不太在意那些虚浮的奉承礼仪,只要是真心实意为他办事,就算有些许大不敬之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童子歌刚想表达对这份宽容的感激,话到嘴边,却突然反应过来,诧异问道:
“殿下?大人怎么还是这般称呼……”
郑长忆背着手,脸上笑意更浓,说道:
“和你一样,叫着独属于他的称呼,留作念想。”
童子歌踏出宫门,一眼便瞧见在门口焦急踱步、翘首以盼的秦护卫。
原本满心打趣的话,诸如 “你没进去听故事,可真是亏大了” 之类,可当目光触及秦护卫的那一刻,童子歌又想起了那些已逝的故人,到嘴边的话瞬间凝噎。
他微微迟疑片刻,轻声说道:“咱们骑马回去吧。”
官员暂时离开职位,是必须提前报备的,而且有着严格规定的时限,若是未能及时返回,必定会受到惩处。
骑马返程,可比原计划快上两日。
童子歌心中思索着,打算绕道去一趟皇陵。
春恒县离五梅山不算远,他时常能够前去祭拜,可皇陵与之相距甚远,这一年多来,他还从未去过。
就这样,童子歌未做任何申报,下了船后,便与秦护卫纵马转道,朝着皇陵奔去。
二人策马疾驰在荒草漫布的官道上,秋风猎猎,裹挟着萧瑟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人眼眶微微发酸,头顶那片天空,辽阔无边,云朵悠悠飘荡。
一个亡国帝王的皇陵,自是无人问津,更不见看守之人,唯有遍野的荒草肆意生长。
抵达皇陵,只见陵前的石碑已有些斑驳,周围杂草丛生。
童子歌翻身下马,神情凝重,缓缓走向陵前。
秦护卫紧跟其后,神色亦是肃穆。
他们将石门前的荒草清理干净,摆上备好的酒食,而后庄重地跪地,行起大礼。
本应由童子歌先开口,可他紧握着手中的玉璧,嘴唇微微开合,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在他脑海中翻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竟不知从何说起。
秦护卫看着他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率先说道:
“陛下,童妃娘娘一切安好,我一直认真照看他。如今他在春恒县做县令,把县里治理得很好,深受百姓爱戴。大齐这边新朝更迭,新帝也十分器重娘娘。”
说罢,秦护卫再次虔诚地跪拜,接着道,“陛下,您放心,我一定会护娘娘平安。”
童子歌听着,只觉自己千言万语都被秦护卫道出,不禁轻笑一声,随后把酒缓缓倒下,说道:
“陛下,秦侍卫和几位影卫都到了年纪,这么多年,他们跟您出生入死,您跟我说过,希望他们以后可以去过些太平日子。
大齐皇帝已经铲除了那些邪门妖道,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们,即便以后只剩我一个人,我也能好好生活,平安度过余生。”
秦护卫听到这话,猛地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告诉童子歌,自己从未想过离开,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一直守护在他身旁。
可话到嘴边,看着童子歌那坚定而又平静的神情,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童子歌对着陵墓,深深地叩首,声音坚定:
“陛下,臣妾一切都好,您放心。”
时限尚算宽裕,童子歌和秦护卫并未急着赶路,而是纵马缓缓离开了皇陵。
马蹄声哒哒,在寂静的荒野中回荡。
夜幕降临,童子歌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夜空格外舒朗,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浩瀚的宇宙仿佛近在咫尺。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自由感,仿佛自己不再是被身份、职责束缚的官员,不再是背负着过往回忆的故人,只是一个纯粹的、自由的人。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那时的他,坐在牛车的柴堆上,同样是这般仰望天空。
如今,人间历经更迭变化,王朝兴衰交替,可这天空,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天空。
朗朗夜空下,繁星点点,恰似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墨色的天幕之上,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芒,似乎在静静见证着世间的沧桑巨变。
当年那些未曾实现的梦想,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又有着满满的释然:
“这个身份,终究是假的,若有机会,我还是想去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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