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耀诚和华卫国都很忙,他们在乡下待了两天就带着家人离开。

等他们一走,秋水心悄悄松了口气。

天知道这两天她有多紧张。

五天后,周亮回来了,看他买了好多东西还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华玥满脸好奇的走到他身边,问道:“周知青,你这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嗯”,周亮心情很好,知道华玥八卦,他开口道:“我这次回去直接报警,然后带着民警同志去我大伯工作的地方和我爸原来工作的地方闹,说我大伯侵占我家的工作房子还把我弄下乡,民警同志调查后,强行要求我大伯归还了我家的房子和工作,因为我已经下乡,所以我把工作和房子卖了,以后我不会再回去了”。

“干得漂亮”,华玥对周亮竖了一下手指,然后话音一转,“不过,你房子卖了,你不打算回城了吗”。

“谁不想回城”,周亮苦笑一下,“但像我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回城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华玥沉默片刻,想起去香江收库房所见到的高楼大厦,开口道:“我觉得国家发展需要人才,我们知青是知识分子,迟早有一天会大规模回城的”。

听到这话,周亮神情有些激动,“真的吗,华知青”。

“以我的推测是这样的”,华玥义正言辞的说道:“毕竟国家想要越来越好是离不开知识分子的”。

周亮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连忙追问:“那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回城呢”。

“二十年之内吧”,华玥说了一个保守的期限,她觉得要是国家二十年还止步不前的话,那应该完了。

“要这么久吗”,周亮的眼神顿时黯淡 下去。

“这个不好说,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十几年,总之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华玥说话的语气有些高深莫测。

作为两任皇帝亲自带大的长公主,她对一个国家的发展走向还是有几分了解。

周亮细想着她说的话,逐渐有种拨开迷雾的感觉。

周围的知青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若有所思。

其中,邓文芳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回城。

第二天,见邓文芳把带来的高中课本拿出来复习,其他知青见状也开始拿出课本学习。

没有带课本的知青要么向队里的高中生借,要么上公社买。

看这架势,队里的人还以为知青院的知青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连忙让大队长和支书来打探情况。

知青院。

谢治民和谢文德一进知青院就看到知青们在交流知识。

看到他们进来,正说到劲头上的郑建民话语一转,对着他们问道:“队长,大队支书,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谢文德摆了摆手,“我们就是来问问你们知青这是要干嘛呢,怎么都开始学习了”。

“是这样的支书”,华玥起身对他们解释道:“我们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多学点知识说不定有用到的一天”。

谢治民和谢文德不是蠢人,都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想到华玥等人的背景,谢文德沉吟片刻,看着华玥和慕正京问道:“华知青、慕知青,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华玥摇了摇脑袋,然后一本正经道:“只不过是我们觉得我们国家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总有一天会用得上我们这些知识分子,说不定有朝一日所有的知青都能回城,所以我们先复习一下课本,毕竟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谢治民和谢文德读过书也算得上是文化人,他们活了大半辈子,对国家的未来还是比较看好。

要是真有机会,他们也想让队里的年轻人到城里去。

多年的默契,他们对视一眼,便懂了对方的想法。

谢治民收回目光,看着知青院所有的知青率先开口道:“既然你们有这个想法,那我让队里想读书的人来知青院跟你们一起学习,你们觉得怎么样”。

“可以,我没意见”,华玥答应得贼快,反正她又不会教人,来就来呗。

“我也没有意见”,郑建民觉得他们知青属于外来人员,如果能借机跟队里的人拉近距离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看他们两个答应,其他人也纷纷同意。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谢治民脸上有几分高兴,队里的人能多学点知识,说不定日后会有造化。

第二天,谢有晴、谢有雨和谢有梅就率先来了知青院,有她们三个女同志带头,队里很多年轻的女同志也来知青院学习。

知青院的女同志一多,队里的男同志也多了起来。

因为队里的年轻人有很多没有读过书或者只上了个小学,知青院的知青开会决定,根据他们的文化程度分开教他们。

而慕正京作为队里唯一的大学生就负责给他们讲解难题和一些大学知识。

这天,季洛明带着季洛薇找上门。

看到他们两兄妹,知青院正在学习的人都安静下来,都想知道他们来干嘛。

迎着众人猜测的目光,季洛薇抓着衣角有些手足无措,季洛明心里也有些退缩。

看他们浑身都不自在,华玥走到他们面前开口解围道:“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华知青,我和妹妹可以来知青院学习吗”,季洛明鼓足勇气对上华玥的视线,眼里带着祈求。

他想和妹妹多学点知识,期待有一天能摆脱坏分子这个身份,堂堂正正的活着。

华玥看着他们两兄妹眼里的期盼,沉默一会儿,说道:“这个我得问问其他人,你们等我一会儿怎么样”。

“好”,季洛明点点头,无论其他人答不答应,他对华玥都是感激的。

华玥见此将目光落在知青院的其他人身上,义正言辞道:“各位同志们,虽然季同志是下放人员,但国家给了他们改造的机会,就证明国家对他们还是留有希望,希望他们能够变好”。

“所以我是比较同意季同志来知青院和我们一起学习,但我尊重大家的意见,如果你们觉得可以,那就让季同志和我们一起学习,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话说的让人哑口无言,这不同意显得他们不近人情,但同意嘛,又怕人说他们跟坏分子扯上关系。

看大家都有些犹豫,慕正京率先开口道:“我同意让季同志来跟我们一起学习”。

见自家表哥同意了,林放立马出声附和,“我也同意”。

有他们带头,其他人纷纷同意。

反正法不责众,不虚。

见他们都答应了,季洛明激动得差点掉泪,“谢谢,谢谢你们”。

他眼里真诚的感激让在场的人心里有些触动。

谢治民和谢文德知道这事后也没有说什么,队里的闲话倒是有,但没人会蠢到闹上去。

时间一晃到了开春,队里的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三月底,队里又来了三个下放人员,两男一女,看起来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两个男的,一个叫张海伦,一个叫李德辉。

而女的叫金宝珠。

看他们穿得又脏又破,鼻青脸肿,身上还挂着牌子,华玥有些唏嘘,这被打成坏分子是真惨。

队里的人早懂了流程,等革委会的人把这三个坏分子的身份背景和所犯的事讲完,他们拿着烂菜叶子就往这三个下放人员身上扔,边扔边骂。

革委会的人见差不多了,把人交给谢治民,认真叮嘱两句就扭头离开。

因为不清楚这三个下放人员的人品底细,季家人非常聪明的和队里人保持距离。

队里的人怕惹麻烦,也装作和季家人不熟。

一个月后。

这天,秋水心照常提前下工,她走着走着,大路旁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捂着嘴巴拖着走。

秋水心面露惊惧,使劲的挣扎一会儿,发现她的力气完全无法撼动拖她的男人,心里愈发恐慌。

看男人把她往树林里拖,她眼里逐渐绝望起来。

就在她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嘭的一声,男人痛喊一声,便下意识的放开她。

她摔倒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抬起脑袋,就看到华玥手里拿着一条粗大的棍子,一下一下的往男人身上猛扇。

男人被打得像只猴一样上窜下跳,嘴里痛叫连连。

很快,有人群被吸引过来。

其中一个大婶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好奇对华玥问道:“华知青,这是怎么回事啊”。

华玥瞥了眼越来越多的人,当即停下打人的动作,一脸愤怒的指着男人对大伙说道:“我刚提前下工准备回知青院做饭,结果我隔老远就看到这个叫张海伦的坏分子想对秋知青意图不轨,要不是我来得快,说不定秋知青就遇害了”。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一脸狼狈的秋水心。

此时的她,红着眼睛,眼里蓄满了害怕的泪水,头上扎的辫子也乱糟糟的。

秋水心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娇蛮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脆弱。

有人看不过去了,当场指着张海伦,义愤填膺的斥责:“岂有此理,你这个坏分子竟然敢伤害女知青,简直罪不可赦”,

“没错,简直无法无天了,我马上去通知大队长,一定要把这个坏分子送去枪毙”。

“没错,这种人就应该枪毙”。

“我去找大队支书,这种祸害决不能留在队里”。

迎着众人鄙视又厌恶的目光,张海伦满脸讽刺的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死死的握着拳头,神情愤然又悲切的看着众人,一字一顿的怒吼:“我是祸害,我是坏人,革委会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让革委会所有人都死”。

说到这儿,他用手指着秋水心,双目猩红,眼里满是恨意,“而她是革委会主任的女儿,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

看着他满腔的恨意,围观的群众哑口无言,甚至有些同情。

在场的人基本都知道被抄家下放的惨状,要是换作他们,他们也会恨。

秋水心被张海伦眼中的恨意吓得身子一哆嗦。

她原先还以为这人是看上了她的美貌想对她耍流氓,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想要杀她。

看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华玥没有任何影响的对张海伦开口道:“你的遭遇确实挺令人同情的,可我记得你是安县人,秋知青是吉市人,她爸是吉市的革委会主任跟你家的遭遇压根没有任何关系吧,你不报复你真正的仇人,跑来欺负一个女孩子,你算什么男人”。

她话刚说完,就遭到张海伦大声反驳:“你懂什么,遭受到这些的不是你家,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同情你,而且你家是因为私藏外文才被批斗下放的,换句话来说,你可是有内奸的嫌疑,你被批斗的可完全不冤”。

华玥可不会武断的因为一些坏人将整个国家的革委会全部否定。

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

归根结底,革委会传达的是上面的意思。

只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而且这男人一家也是自找的,明显的局势不对,还把外文当宝贝一样藏着,藏就藏吧,还藏不严实,这完全就是蠢!

这时,众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起什么同情心,这人可是坏分子。

革委会的人送这批坏分子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们,张海伦是因为其父亲留过洋,家里还私藏外文才被判下放改造的,而张海伦的家人因为害怕被批斗,直接吊死在了家里,而李德辉是因为和弟媳妇牵扯不清被他弟弟举报了,至于金宝珠人如其名,就是个资本家小姐。

所以,他们自己屁股擦不干净,关人家秋知青何事。

就在这时,林放从远处飞快的跑过来,他跑到秋水心面前,神情着急的问:“心心,你没事吧”。

“林放…”,看到林放,秋水心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眼里的泪水唰的一下顺着脸颊滑落。

天知道,她刚刚有多害怕和绝望。

看秋水心哭了,林放满脸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安抚,“心心,我在呢,别怕”。

慕正京跟在林放身后跑过来,他看小姑娘没事,眼里的担忧才消散下去。

他走到华玥面前,轻声询问:“玥玥,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华玥将手里的棍子递给慕正京,说道:“喏,拿一下,物证”。

看着小姑娘手里的棍子,慕正京猜到了些什么,他冷冷的瞥了眼张海伦,就将棍子接过去。

没一会儿,谢治民和谢文德同时赶来。

听华玥讲完前因后果,谢治民和谢文德脸色都很难看。

这种有杀心的人断不能留在队里。

谢治民当即就叫人把张海伦绑起来送往公社。

华玥看着张海伦被押着离开的背影,眼眸微沉。

晚上,听到窗户外传来的响声,华玥立马起床出去。

知青院外面的一处竹林里。

看到华玥过来,等候多时的蒙面人神情恭敬道:“主子,根据我们调查,张海伦之所以想要杀秋水心,是受金宝珠的挑拨”。

“哦”,华玥来了兴趣,“金宝珠是临春县人,跟秋水心应该没什么恩怨,她为什么想害秋水心”。

“这事属下也不知道”,蒙面人也有些不解,“张海伦说前几天金宝珠无意间听到有人说秋水心是革委会主任的女儿,就明里暗里在张海伦和李德辉面前说想要报复革委会的人,而张海伦因为家人上吊死亡的事情一直对革委会的人怀恨在心,他没有能力报复革委会的人就想对秋水心出手”。

华玥听完深思一会儿,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就去问当事人好了。

牛棚。

因为多了三个下放人员,季家三人只能挤在一个房间里。

华玥站在树林里等了一会儿,蒙面人就扛着昏迷的金宝珠过来了。

幸好金宝珠是单独睡一间房,不然蒙面人没这么容易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潜进屋将金宝珠打晕带走。

蒙面人将金宝珠放在地上后就从衣包里掏出一颗药喂她吃了下去。

这药就是贺卓逸当初喂华昭吃的那种,能够迷失人的心智将内心的话吐露出来。

只有意志力极为坚定的人才不容易中招。

等了良久,看金宝珠缓慢的睁开眼睛,露出一双呆滞的眼眸,华玥便知道药效来了。

为了抓紧时间,她当即对金宝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宝珠”,对于自己的名字,金宝珠倒是直接脱口而出。

华玥见状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被打成了坏分子”。

“因为我家有钱,这世道不容我们这些有钱人”。

像是触动自己心里的痛点,金宝珠情绪越来越激动,她从地上爬起来,语气充斥着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我家努力了几代才有了这么多的家产,凭什么要分给那些穷鬼,不但分了我家的地、我家的房,还拿了我们家那么多钱,最后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这事站在地主的立场上来看确实不公,但站在农民百姓的立场来看却是天大的好事。

华玥对金宝珠满腔的愤然没有什么特别情绪。

毕竟每一个制度下都会伴随着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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