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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的晨雾还未散尽,我踩着轮滑鞋从沙面岛的榕树荫里钻出来。教堂尖顶刺破粉色云层,白鸽掠过珠江水面时,我恰好完成最后一个燕式平衡。冰刀与花岗岩地面摩擦的声响惊起灌木丛里打盹的野猫,它弓着背蹿上围栏,与我隔着三米距离对峙。
这是2015年立冬后的第三个清晨,晨跑的人们还没占领滨江步道。我摘下护目镜擦拭水汽时,注意到榕树下的长椅在细微颤动。穿银行制服的年轻女孩正用纸巾反复擦拭手机屏幕,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
"需要帮忙吗?"我单脚刹停在她面前。女孩猛然抬头,胸牌上的"理财经理"字样在晨光里晃了晃。她脖颈处有被丝巾反复摩擦出的红痕,这让我想起上周那位因点钞强迫症来就诊的柜员。
"我...我的日程表..."她突然开始翻找挎包,硬币叮叮当当滚落一地,"九点要见的客户资料不见了,明明昨晚核对过三遍..."她的指甲在真皮包面上划出凌乱的白痕。
我按住她发抖的手腕:"现在七点十五分,星巴克还有热美式。"在她茫然的眼神里,我指了指教堂后墙的电子钟,"焦虑会让人误判时间流速,这是大脑在欺骗你。"
诊所的橡木门把手上还凝着夜露。我推开窗,让教堂晨祷的钟声漫进来。茶几上的马蹄莲是昨天新换的,但此刻每片叶子都精确地朝向东南——清洁阿姨总说我的强迫症比病人还严重,她不知道那只是行为主义者的观察习惯。
九点零七分,第三声钟响时,林晓薇踩着黑色牛津鞋出现在雕花铁门外。她抬手整理发髻的动作让我想起精密的机械表芯,每根发丝都驯服地蜷缩在发网里。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在她深灰色西装上投下血红色的菱形光斑。
"方医生。"她的问候像审计报告般严谨,"可以借用酒精棉片吗?"
我递上消毒盒,看她用镊子夹取棉片的姿势仿佛在进行外科手术。当第五张皱缩的纸巾飘进废纸篓时,诊疗椅终于获得落座的资格。她西装口袋里的三支钢笔排成等距纵队,宝蓝色笔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上周四的暴雨导致服务器故障。"她解开袖扣的动作突然停滞,"备份系统延迟了1分48秒启动,这期间有23个审计项目存在数据断层风险。"钢笔在记录本上划出笔直的表格线,"容错率必须控制在0.03%以内,但我的记忆体出现了0.05%的偏差。"
诊疗床的不锈钢支架突然发出锐响。她扯开衬衫下摆时,我注意到纽扣孔边缘的缝线全部是双股走针。五道平行的暗红色结痂蛰伏在苍白的皮肤上,像被暴力撕开的横格本。
"页码错位的报表有37页。"她指尖划过第三道伤疤,"每纠正一个数字,刀刃就前进0.3厘米。"解剖学意义上的精准让我想起医学院的标尺,"现在它们完美对齐了。"
钟声再次漫过窗台时,我起身调整百叶窗角度。斜射的光束恰好切断她面前的空气,那些悬浮的尘埃突然失去秩序,在她紧缩的瞳孔里掀起微型风暴。
"晓薇,把钢笔借我一支。"我突然伸手抽出她口袋中间的琥珀色钢笔。笔身残留的体温让我想起蛇类动物的腹腔。她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修剪过度的指甲深深陷进诊疗床皮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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