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云与她轻声说话,待沈应过来,才道,“你莫要怪我使唤他,谁让你有这不爱喝药的性子呢…我虽然老了还是记得的…今日天色晚了,且先放过你一回。”
沈应知道妙云指示他来回折腾,抓药烧水,原是要替陆遐治病,接口问道,“可还有其他要准备,您且吩咐。”
他话里平和,没有半点恼意,虽然听着冷了些,却不是不知疼人的,妙云闻言缓和了脸色,“你抱寄雪奴进去罢。”
妙云唤得慈爱,沈应见她腾地别过脸,只有耳朵尖一抹飞红,心知这是唤她小名,心底暗奇,俯身利落抱起她入内。
浴桶里药香甚浓,他探掌试了试水温。
妙云神色端静,听得他出来,吩咐道,“得等上半个时辰,你先坐吧。”
她说完摸索着从一旁的五斗柜里取出一个玉瓶,示意沈应拿着,“这是伤药,回头你让她自己敷上,她伤得…罢了…你也不必说了…”
本想问这个冷然静默的男子,她究竟伤得怎样,妙云想起她的性子,怎会不知呢…眉间顿时惆怅不已。
里面寂静无声,此间只有妙云与他在,看两人相处情形,想来过去渊源颇深,自端州相遇起,这个陆遐来历不明,正是向妙云打探的好时机。
沈应几番欲开口,脑中想起她淡静的星眸,不知怎么地打消了念头,只静坐等她出来。
妙云候了一阵子,听他没有动静,和蔼笑道,“你倒是耐得住性子。”
不急不躁,颇有耐性,可惜杀气太重。
脑中描绘出一个静默冷厉的男子形象,妙云想起陆遐,又叹息,“我眼睛看不见,她出落得什么模样?”
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娃,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不是偶然触到她腕间佛珠,怕是认不出来,她眼睛坏了多年,这些年来从未有过感概之意,如今却有些惋惜…
惋惜不能亲眼目睹她模样,指尖佛珠重重一顿。
她近来倒是常常梦见往日情状…
沈应静了一瞬,“我与她只是萍水相逢,不好背后妄言相貌…”他顿了顿如实道,“我有三两好友,皆道她宽厚仁慈。”
元英因他军令与陆遐相处最久,素日里对她称赞不已,牢里愿意为她求情,严怀渊与他相识多年是个稳重之人,回来对她也有赞赏之意。
沈应疑她是奸细,可元英他们与她相处也是实情,他便如实转述。
男子凛彻寒峻,妙云没想到他这般回答,一时失笑,叹息了一回,“她早慧,凡事宁可自己委屈了,也不会对人言半分…我倒盼着她不是个仁慈性子…唉”
“您…”沈应忍不住要开口相问,想起方才决断复又忍下,只开口问道,“她病情究竟如何?”
妙云是她故旧之人,却不是他的,他要理清端州刺史案,不能偏听不能轻信,也不可因妙云之语有所偏颇。
不能问她过往,问问病情总归可以。
“她那脉象起先应是内伤发热所致,却不知是哪个大夫一见发热便用了苦寒泻火之剂。”
“用了会如何?”沈应低头寻思,想来是在牢里试探之后,元英为她寻的大夫,那事他知情。
“苦寒易伤败脾胃,致使病势缠绵,她又是个忧思多想的性子,要知道思虑伤脾之营,劳碌伤脾之气。”
“加上外感风寒,她又不爱喝药,须得另想一个妥贴的方子。”
两人候了将将半个时辰,身后微亮,她终于掀开帘幕。
庵里并无寻常女子衣物,唯有女尼平日穿的灰色素服,她此时盈盈一身,神色宁和淡静,无悲无喜,竟比那叫静延的女尼更像方外之人。
…无端怎会有这种念头,沈应心中疑惑。
陆遐出来谢过妙云,气色好了许多,“劳您费心,为我抓药。”
妙云听她呼吸、话音,知道奏效,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劝道,“虽说是因伤发作,却是从前旧毛病了,说了不许忧思过度,你何曾放在心上。”
陆遐抿唇,“人心长在身上,不思不想,如同死物,还能怎么活?”
“你长在你师父跟前多年,怎么没有学得她半分豁达性子…”
妙云一时感概,陆遐抚摸腕间佛珠,眉眼弯弯,“她老人家常这么说。”
妙云想起她那静慈仁和的师父,她的师姐,也笑,“但凡能将豁达匀你一分,这药一年到头不知该少吃多少…”
她这病,有大半都是思虑过度惹出来的,忧思总归耗伤脾血,她再不将养必将耗损太过。
“我观你脉象,像有人为你调理过的,那人医术在我之上…按理说你这身子不该…可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陆遐听妙云轻语,指尖一颤,眸光不定,所幸妙云看不见她脸上神色,只竭力平稳道,“不曾有什么差错,您不必担忧。”
沈应不知她两人谈了病情,妙云脸色不对,末了再不言语,唤来小尼姑送她自去歇息不提,陆遐也神色凝重。
沈应待她收拾妥当,要动身引她去客房,门外一声婉转女音唤道,“檀越。”
这么晚了会是谁?两人相视,皆看到了眼里的诧异。
门外一个女尼,体态婀娜,眉间端和肃然。
她看得沈应出来,陆遐随在身后,只道是庵主的药浴起效,语带欣喜道,“恭喜夫人醒了。”
沈应眉梢稍散冷意,抱拳道,“此番要多谢静延师父带路,庵主妙手回春。”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