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皇极门前巅峰对决

皇极门下。

凡遇朝会,便会设一皇台,置龙椅,以供皇帝御门听政之用。

而此刻皇台龙椅上,朱载坖双目微微眯起,眼神中透着几分冰冷,注视着前方远处手抱笏板,弯着腰出言弹劾严绍庭的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

这位当了三十年亲王的新皇帝,虽然有着诸多的问题,在能力上如今还远不如先帝那般,能将朝堂权谋玩弄于指掌之间。

但他却有一个极为突出的优点。

那就是,凡朝堂之上的官员,他都能认识并知晓对方过去的为官经历。

当欧阳一敬站出来弹劾严绍庭时,朱载坖的脑海中就浮现了清流旧党四个字。

虽然欧阳一敬也是江西人氏,和严家同在一省,但人家高中之后便在萧山为官,随后才转任六科给事中。

能从县令升任六科言官。

这里面本身就充满了玄妙。

要知道,国朝自确定言官御史们的清贵地位之后,历来都是取两榜进士前列任用。而被放任地方做知县的,一般都是两榜末尾的进士。

欧阳一敬当年高中之后,便出任地方知县,这就说明他当年考的并不是太好。

但他却又能在知县任上,直接升任六科言官。

无疑是有人在背后出力。

而好巧不巧的是,他出任知县的萧山,正在浙江。

浙直一地,又历来就是清流旧党、东南士绅的地盘。

朱载坖的目光从欧阳一敬的身上移开,看向文官班列之中,观察着是否还有清流旧党中人站出来反对自己对严绍庭的赐封。

而皇帝不开口。

其他人却是心中焦急了起来。

原本刚宣读完旨意的冯保,更是目光中带着征询的侧目回头,看向皇台龙椅上的皇帝,等待着皇帝下一步的吩咐。

见皇帝不发一言,冯保又侧目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吕芳。

这是他的干爹。

对冯保而言,他无所谓皇帝要给严绍庭多大的官,多高的爵位。

过去他在宫中做事,上面有吕芳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干爹,历来都觉得自己不同于常人。只是经历的多了,他也就看的越发明白。

自己的一切,都是一个人带来的。

正是此刻坐在皇台龙椅上的那个人。

如今有人反对万岁爷的意志,冯保在没有得到朱载坖和吕芳的指示后,便将阴翳的目光投向了前方广场上的欧阳一敬身上。

虽然自己是在御马监当差做事,提督腾骧四卫。

但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招呼东厂和锦衣卫,好生的查一查这个欧阳一敬。

而在文官班列里。

原本欧阳一敬开口就是弹劾严绍庭。

虽然自己历来也对这个儿子看不顺眼,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如今已经官任刑部尚书的严世蕃就要上前与之理论,但却被站在他身边的雷礼拉了一把。

严世蕃立马皱眉看向这位过去在工部时的老上官。

雷礼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身形不动,只有嘴唇微微蠕动出声:“言官御史有谏事之权,你为刑部,如何能以权势压人,倒不如等他说完了话再议论。”

提醒完之后,雷礼就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听说最近昌平书院工学院里头,那帮学生又捣鼓出了不少好东西,自己寻了空也该过去看看。若是有机会的话,说不得就得捞几样好东西带回朝廷。

而严世蕃在听完雷礼的劝说后,也是按下性子,只是眼神同样冰冷的紧盯着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欧阳一敬。

无数道眼神注视中。

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却昂首挺胸,浑然不惧。

虽然如今朝中,俨然是以严家为首的新党势大。

但欧阳一敬却无所畏惧。

当年自己初任刑科给事中,就敢弹劾太常寺少卿、南京户部侍郎、宁夏巡抚、湖广参政这些朝堂大员,如今自己已经是兵科都给事中,掌领一科,更是不怕!

欧阳一敬当即再上前一步,依旧是双手抱着笏板。

他深吸一口气,提声高呼:“去岁嘉靖四十五年,先帝宾天之际,下诏书有三,一为清军、一为度田、一为造册,取革故鼎新之意。先帝功过已消,遗谕复套之事,期我朝收复故地,皇上登极即位以来,亦是尊祖守制,欲创盛世景象。先帝与皇上两代君王相继,方得严绍庭于今岁领征北大将军,率三军出征,讨伐不臣。”

“固有严绍庭为征北大将军,统帅三军,驱逐鞑虏,收复河套,壮我山河,立不世之功。然其功勋,非其一人尔,乃累三军数万将士壮志,幸先帝、皇上宠信,得满朝文武军民鼎力,方得其功。”

“皇上行新政,开盛世,顺赏罚分明之事,此乃仁君圣王之行。征北大将军严绍庭之功,亦当有封赏,但此刻三军未归,将帅士卒仍在关外,所俘贼子尚未押解归京,何以酬功封赏乎?”

“此时不可酬功封赏,却应严军纪。”

“征北大将军严绍庭为三军主帅,节制九边兵马,位高而权重,一人身系江河社稷之托。然其却亦于此,生桀骜跋扈之性。臣闻旬日前,征北大军北出阴山,欲图复秦时长城,再建北魏六镇,以城与墙,控扼草原。此举意图,臣不敢多言。”

“而大军屯驻阴山以北,有山西、宣府、大同三镇总督王之诰,山西巡抚王继洛,山西总兵官申维岳,大同总兵官孙吴等诸多文武官员。喜闻王师大定,诸军漠南,欲亲往而议慰劳大军之事,却遭严绍庭携大胜之威,裹三军威势,强押众人于军中囚笼之中。”

“二王、申、孙等人,皆为朝堂命官,领皇上旨意,镇守一方。臣闻如今,诸人等竟被擅作威褔之人,与大军所俘贼人并囚一处。严绍庭今日所行之事,当真是斯文扫地,全然不顾朝堂威严,肆意妄行,嚣张跋扈,目无法纪。”

要说欧阳一敬这个人。

干着六科言官的差事,当真也是干的相当出色。

他一番开口,说的是光明正大,条理清晰。

而且就连前线大军的功劳,他都能给拉扯分润到各处,可谓是雨露均沾,且不说当即皇帝,就连先帝都分到了一份功劳。

仅仅是这一番话,就给他留下了足够多进退自如的空间。

然而。

接下来,欧阳一敬却是话锋一转:“臣虽为文官,却也知历来皆有统军之人常言,将在外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此言,臣历来厌恶痛绝。然,今下且不论此言对错,臣只知如今前线并无战事,大军亦可班师回朝,而严绍庭却枉顾律法,擅行威福,挟三军而制边臣,令出无理。臣思此人,今岁未及三十,却已如此跋扈,俨然如昔汉十常乱国之际,那董贼所行一二。严家如今常自称满门忠勇,皇家恩赏无数,一门文武,勋荣无数。而今严绍庭所行之事,臣却深感忧患,不敢思我朝日月江河权柄,当否移倾,祸星犯紫薇。臣为兵科都给事中,祖制之制,闻风言事而奏,封驳圣意,然此诚国家中兴之际,万望我皇三思,收回成命,降旨严惩!”

随着欧阳一敬这番明显是早有腹稿之言脱口而出。

皇极门前,再一次哗然一片。

这位欧阳老兄当真是什么都敢说!

无论文武,此刻都双眼带着惊恐的看向欧阳一敬。

站在文官首列的李春芳,更是又喜又惊,眼神不断的观察着皇极门下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原本还被雷礼劝说着不要开口发言的严世蕃,更是双手紧握成拳,满脸涨红,尽显怒色。

这欧阳一敬当真是可恶至极。

别看他说了一大串的话,各种引经据典,又说的晦涩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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