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只有蜕变为成虫后才能繁衍,哪怕成虫期短,哪怕繁衍后极快地迎接死亡,蝉也得繁衍,死亡是繁衍的代价。
蝉的使命是蜕变,蜕变的意义全在于繁衍,蜕变、繁衍、死亡周而复始,世人才以蝉为复活—永生。
蝉,生来死去,皆是为繁衍。
吉了怕就怕,蝉的使命会成为女儿的“使命”。
可,女儿如何能是蝉呢?
女儿是人,人与蝉究竟不同。
人固然也得繁衍,但,人早已赋予繁衍一词以更深含义。
繁衍,在蝉在禽兽,是繁殖之义;在人,浅层义是血脉延续,深层义是文明传承。
人赋予繁衍以更深含义,实则是在回答“人为何存在”的问题。
而回答的前提,是人在不停追问,追问“人仅仅是为血脉延续而存在吗”。
血脉延续其实与生死相关,人畏惧死亡,人这一物种畏惧灭亡,所以需要生,生就是血脉延续。
因着生,人这一物种存活了也许万年,早已不惧灭亡;因着生,人虽畏惧死亡,却也接受了死亡。
当这时,当人世变化后,人的思考、追问天然转向了血脉延续之外,即,生死之外。
人在生死之外,回答“人为何存在”的问题,而先贤圣人们给出的答案是文明传承。
吉了活了三世,每一世都在思考、在追问“她是为何存在”。
她的存在太过特殊,虽反复经历生死,但已然脱离生死之外。
她无从深思,脱离的目的何在,既脱离又为何仍在人世来回?
无解的问,无人向她解释,吉了只能从“人为何存在”中寻求可能的答案。
也许,她说也许,她的存在便是为见证文明传承,或说见证变化。
繁衍的含义在变化,人为何存在的答案在变化,人世与世俗也皆会变化,吉了想见证如此变化。
如此变化,就像是给她的永恒的缥缈的希望,让她不至绝望,不至心死。
人活着,就得有希望。
一提及女儿,吉了常常带着各种怕,不是她小瞧女儿,是她不敢小瞧人世与世俗。
天生她是女儿,她知女儿的处境。
她的怕,不是畏首畏尾的恐惧,是物伤其类的感慨。她隐约觉着自己世世皆会是女儿,只要女儿的处境难好,她的感慨就难消失。
可毕竟有希望,毕竟会变化。
蝉,永远不会思考“蝉为何存在”,更不会追问“蝉仅仅是为繁殖而存在吗”。
世间万物,只有人,只有人会不停思考“人为何存在”,不断地追问“人仅仅是为血脉延续而存在吗”。
女儿是人。女儿不会一直蒙昧。
总有一日,世间女儿会开始思考,开始追问,“女儿为何存在”,“女儿的存在仅仅是为血脉延续吗”。
虽这总有一日,绝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到来,但总会到来。
当女儿开始思考、开始追问,当女儿不停思考、不断追问,她就会发现,世俗、外界、人为的桎梏远不如自我桎梏来得可怕。
当世间大多女儿不再自我桎梏,吉了的怕便就会彻底消失,即使那时人世与世俗不定会变成她想见的模样。
归咎到底,吉了的怕与吉了的希望皆是系于人,吉了想见的一直只是人的变化。
人变化,人世与世俗、繁衍与存在的含义,才会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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