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陆母在世的时候,那些人的红白喜事,从来都是不熟悉也要参加,因为同事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还得见。

但现在,陆母一家,到陆沐炎这儿,已经绝户了。

没来的人,为何要来?哪怕陆母之前回过礼,她陆沐炎又不知道。来的人,出个二百块钱的礼,她陆沐炎也不可能再回礼,连这二百都算是打水漂了。

也是,能理解,完全理解。

于是,这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赵姨能走得近点儿,这几个来参加的人,别说放声大哭,哪怕面上能有几分悲痛的神色,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剩下还有几个人,只是麻木地围着转圈,或者好奇地垫着脚尖看了看陆母的遗容。

那面上,已经不复之前那样严重烧伤的模样,无论是贴了人造皮还是什么特殊的处理技巧,已经是复原得很好了。

但,就像是被一张皮盖在脸上,漏出一些模糊的轮廓,连头发都是假的。确实是经不起仔细地瞅着。只是乍一看,大概的面容,确实能认得清,哦,是这个人,这就足够了。

人生也就是这样,乍一看,都能过得去就行了,再往里一个劲儿的深扒,什么都得面目全非。

终于,随着哀乐播放完毕,告别仪式也结束了。

本就没有几个人的大厅里,那七个人一齐走完。一旁的主持介绍完,也跟长乘打了个招呼,赶去下一场。

那旁边站着的火化师傅,早已等不及了,最后一圈还没转完的时候,就已经着手收拾着陆母身旁的花圈,口罩上的神情,尽显疲态,还带着丝丝的困意。冷漠地把陆母的遗体,大步推走,着急地想把这炉推去烧了,后面还有几炉等着呢。

接下来,就是等着拿骨灰盒。不过,倒是幸亏有长乘,他出钱比较多。所以陆母奢侈了一把,没用普通炉,豪华炉,烧的干净,黑烟少,出来的灰也能白净点儿。

你看,生死也不是很公平,只有死这个字儿,相对来说,比较公平。

待人都陆续走完了,一旁陆母的三哥,因为要赶着回医院,早晨还有会议,没有多做逗留,就只问了赵姨:“炎丫头去哪儿了?”

那赵姨说:“他们告诉我,炎丫头太过悲痛,送去医院,实在来不了。具体哪个医院,我也不知道。”

二人客气几句,三哥走了。

赵姨赶着上班,只匆匆和长乘打了个招呼,有些欲言又止的,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也走了。

大高早已出去,忙着后续葬礼的交钱,还有送去墓地的事宜。挺快,葬礼这么重要的事情,办的利索。没有亲戚就是好,没有任何繁琐的礼节,烧完拿盒,走人。

大高把骨灰盒带着,送往墓地。小宽在车内等着长乘,毕竟活人为大,要赶着回茶馆,那茶馆内还有个连亲妈最后一面都无法相见的陆沐炎,正昏迷不醒呢。

好了,结束了,这位母亲的一生,就到这里了。

忙忙碌碌为谁忙,兜兜转转为谁转?

不知道,这是个伟大的课题,生者为自己找借口,死者呢?死者真正的想法,大概得靠生者意淫。

但眼睛是长在前面的,本就得向前看。就算是鬼魂,也得转世啊,也得投胎啊,身处六道轮回之中,就得被这命运的洪荒之流,强行地推着走。

大高开车,长乘坐在车内,二人往茶馆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大高的神思飘散,偶尔又微微皱起眉头,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长乘看在眼里,大高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样藏不住事儿,他只是勾着笑意,并未作声。

终于,还是没忍住,大高的声音从主驾驶弱弱的传来,带着一丝期盼的味道:“师、师父,修、修行到后后来,能、能不能…跳、跳、跳出三界外,不在、在在五行中?”

长乘听着,那勾着的嘴角,笑出了声,当下也立刻明白了大高的言外之意。

大高因为结巴,发育迟缓,父母早早就抛弃了他。他打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自然也没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的时刻。当看到陆沐炎这么痛苦的样子,他不能共情,但不代表没有别的心绪产生。

就比如现在,他想着的就是:既然人都要死,为什么还要努力活着?那陆母的死因,那陆母四十多年来的一把辛酸泪,到后来,落了这么个结局,图的是什么?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是这样?陆母好歹还有几个同事,到他死的那一天,估计就只有师父、小宽师弟和小炎师弟?那、那为什么要活着?那如果这么努力的修行,是不是还真的能跳脱轮回,有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走向?

长乘的声音,悠扬淡然,透着一股洒脱,从后座悠悠地传来:“大高,任何肉身形成,都是因缘聚会。即使是神,也是五行修成。当然,神也不是永生,可以消散,重归虚空,等待重聚。无非就是亿万年的事儿,你要是往都会消散,都会死的这方面去想,怎么活都没意思,当神都没用。”

“但你看,这世间万物的景致,你闻这花香,你感受这人世间的羁绊爱恨。这当下每一秒的情感交汇,是不是觉得,身为人身,也挺有意思?”

长乘说完,那勾着的笑容里,是那样的温柔,好似想到了什么极为珍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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