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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细作的一番汇报后,原还歪在无腿圈椅中打瞌睡的长孙无忌,好似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般,瞬时睁大了他那双下垂的三角眼,整个人也从无腿圈椅中坐直了身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细作摆出一副意想不到的嘴脸,睁大了一双凸起的眼睛道:“真真切切,是新任泽州别驾韩英亲自令人调查的!太尉,真看不出这裴安石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徒啊!杀了郑元庆可谓一箭双雕,既除掉了一向与之不和之人,还想借着陛下的刀杀了与之争家产的族叔,抢夺西眷裴的祖业。如此,临海大长公主和两位郎君就都落他手里了!”
闻言,长孙无忌只觉得像是吃了块儿苦瓜,一直苦到了他的心里。裴安石,一向都是看去稳妥厚道,正派不过的后生。即使与郑元庆往日不对付,却也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从不玩阴的。如今看来,又是他看错了人。长孙无忌不由得苦笑,难道是天道轮回他也会失败吗?
不,决不能失败。长孙无忌紧紧捏起了双拳,一双有了岁月沧桑的桃花眼中划过一道让人心寒的冷芒。在这政坛上失败就等于丢掉了性命!他想,就算失败,也该是他李治才对!
长孙无忌咬牙黯付,当初若非我等扶持,他也有今天!哼!
诅咒归诅咒,当紧的还是要弄清事情的后续如何,对也可有利害。
“那,现下泽州那边情况如何?毕竟,韩英只是别驾,真正在泽州做主的是裴安石。若韩英就这么大鸣大放地拿着证据指摘他…”
那细作嘿嘿笑了两声儿道:“太尉也忒小看了韩别驾。如今,既已看清了裴安石的嘴脸,哪还会打草惊蛇,再将自己陷入危险?太尉,小的想了,如此更好!裴安石毕竟是河东郡裴氏之后,即使是与西眷裴关系不好,那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倘若陛下得知郑元庆果是裴安石所杀,就会手足无措。杀不得,亦留不得!”
长孙无忌忍着笑道:“你是说,最好让陛下知道此事?”
细作颇为得意道:“然也!”
长孙无忌想了一想,越发觉得心里畅快道:“如此甚好!极好!”
可他哪里知晓,此事正是李治亲自部署的绝妙离间之计。为的就是要长孙无忌与河东郡裴氏彻底反目成仇,切断裴行俭倒向关陇之路,也让整个河东裴氏感激皇帝,给他们保留全族的机会。
早朝散后,李治便着人将右领卫将军薛礼,传召去了玉华宫马球场。薛礼比他大了六岁,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唇上蓄了頾须,看上去比前些年成熟了许多。丰神俊朗,高鼻阔口端的是神武非常。
即使是在平日练兵时,他亦是一身土黄色细麻的交领军装,外面罩着战时的银片铠甲。头戴莹白色军缨的头盔,脚蹬乌皮长靴。
此日,奉召在玉华宫马球场谒见时,薛礼便是如此一身。
这天退了朝,李治换了一身更为轻便的天子骑马装。因过中伏之后,秋老虎余威不减,长安的天气依旧热得人稍稍一动,就是大汗淋漓。故而,他没再裹幞头,而是在发髻上戴了简易的头冠,插着玉簪。
一起跟皇帝来的,还有两名贴身内侍和两名养马的小吏。他们一人牵着一匹形容骄傲狂放的骏马,犹如陶俑般立在李治身后。
“仁贵来了。”
“陛下。”
李治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待薛礼行罢军礼起身后,他转身,走去,将一匹白色骏马的缰绳从其中一个养马奴隶手里取过,牵着它来到薛礼面前道:“仁贵瞧瞧这匹马如何,你可喜欢?”
行至白马前,不必伸手触摸和查看,薛礼便能感觉到这匹马与皇帝陛下自己骑的那匹从年纪,脚力和毛色润滑发亮度上不逞多让。
李治诚挚地对他道:“那天夜里,若非卿上城楼呼喊,及时救了朕的性命,怕如今朕早就跟没有来得及逃命的宫娥内侍变成鱼了。”
听此一言,薛礼不由一惊,连忙行了军礼道:“臣能有今日荣华,功勋皆拜陛下所赐,臣如何忘恩负义?再则,臣如今身为右领卫将军,危难之时理当护佑陛下周全,尽责本分,又岂敢承担陛下谢意。”
李治笑道:“卿不但救了朕,还曾在辽东战场救过先帝一命。当初先帝就说得千军不如得将军一人。因此报答你赐你府邸奴婢,庄园田产。然,朕以为府邸豪华,奴婢庄园皆非卿之所好,更非所愿!今日,便赐卿千里骏马,伴卿驰骋疆场杀敌立功,扫平边患得偿所愿!”
得此一番肺腑祝愿和支持,薛礼不由感动地热泪盈眶。他再度单膝跪地,抱拳向李治行了军礼道:“陛下深恩厚德,臣当誓死报效!”
李治笑了,亲自弯腰扶起薛礼道:“卿快上马试一试吧!”
薛礼亦笑了,行至白色骏马前拉住缰绳,踩上马镫。当他跃身跨到了白玉马鞍时,顿觉一股清爽的玉生凉从下体贯穿全身,舒服极了!心里更是感激李治体恤周到,真真是深恩厚德须得他终生报效。
君臣相顾一笑,薛礼扬鞭策马而奔,在辽阔的马球场纵横了一圈儿。骏马驰骋脚力轻巧看似漫步却速度极快。薛礼又拔出腰间佩剑,做马上杀敌的姿势凌空比划了几下,感觉十分顺当。
远远望着纵横骏马的爱将,李治欣慰赞赏,又颇为得意地笑了。英姿飒爽,大将之风八个赞誉,从他头脑中飞跃而现。
骑马而回的薛礼,跃下马背拱手谢道:“陛下所赐真神驹也!”
李治亲切地笑道:“仁贵喜爱就好!”再想说什么时,但见已派往东宫伺候太子李忠的内宦王伏胜,一路小跑地来到他们君臣面前。
王伏胜愁眉苦脸地禀报道:“大家,殿下昏厥过去了。”
李治责怪地看着他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昏过去?”
“回禀陛下,昨日申时,皇后殿下让魏国夫人太子带去太原郡公的府邸,说是要太子对母后娘家要多亲近。一直到今天巳时三刻才回宫。耽误了功课因此罚跪。太傅说,这是为殿下好。可是,殿下鹤驾贵体,如何受得住如此严惩。不到一炷香就昏了过去。皇后殿下知晓后,气得不行说太傅是不将皇后和太子放在眼里,要陛下严惩!”
听罢王伏胜一番陈述的李治,此时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一双瞪着王伏胜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可抑制的怒火,他呵斥道:“谁许她私下将太子送出宫的,说什么太子要与母后家多亲近想干嘛!身为后宫之主不知垂范后宫母仪天下,竟敢怂恿储君勾结外戚,耽误了太子的课业还好意思让朕惩罚太傅!告诉皇后,再敢擅自带太子去宫外,耽误课业,朕便不再让阿忠认她做母后!”王伏胜只要想一想王皇后那副脾气就头皮发麻。“陛下,要将这些话传给皇后听吗?”
李治蹙起眉峰,颇为不耐地呵斥了句:“怕她作甚!”思索片刻,皇帝陛下有了新的主意,转身吩咐跟在身边的宦官高路,道:“你去礼部传朕的口谕给礼部尚书许敬宗,让他草拟诏书追封太子的生母为正一品德妃!阿忠原是有生母的,没必要非得认别人当娘!”
王伏胜闻言“陛下,您是要让太子与皇后切断关系吗?”
李治双眸眼底荡着森寒的冷芒,煞有介事道:“不然呢?太子是国家储副,是要承继朕的衣钵江山的免得让后宫无知蠢妇带坏了。”
皇帝陛下知道,尽管与长孙无忌等人撕破了脸,此时此刻却依旧不是该动手的时候。必要之时还是须得稳住关陇门阀这些大佬们,免得再使出什么狠毒的招数,狗急跳墙给国家,百姓带来不可预知的损失。那么追封刘氏,做出保太子的样子是很有必要的。
“臣遵旨”
就在王伏胜正欲却步离去时,李治及时喊住了他道“再喘旨御膳堂的庖厨给太子做些他爱吃的点心,此事也怪不到太子。”
真的不怪太子吗?
李治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太子已将近十岁,也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才是。可是他却任由皇后摆弄他,这样的储君怎么可以承祧江山社稷?治国?怕是齐家都难以上青天吧!如此说不过是集中罪过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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