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群臣席间的赵赋脸色难看,眼中满是复杂情绪。
伺候慕无离的侍女低声嘀咕:“奇怪,陛下今日竟没让赵编修坐身边……难道是因为太上皇回来的缘故?”
慕无离皱眉:“为何要坐陛下身边?”
侍女悄声道:“赵编修自陛下回朝后很是得宠,晚上还留在承乾殿过夜呢!”
慕无离面色沉冷,紧紧捏住酒杯。
这时,另一名侍女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赵编修从前是殿下的学生,殿下若想弄个明白,不如直接去问编修,奴婢们可不敢妄议陛下与赵编修,不然可是要被治罪的。”
慕无离闻言,沉默不语,心中却如翻江倒海。
赵及月特意挑了个靠近慕无双的席位坐下。
见慕无双凝睇群臣坐席,不禁启唇问道:“双儿,你在瞧什么?”
慕无双眉心轻蹙,面上满是不悦:“这个赵赋,哥哥对他有恩,他怎能这般厚颜无耻地往陛下身边凑?要是哥哥没回来,他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赵及月赶忙轻声安慰:“赵赋原本也不敢觊觎天子。只是陛下风华独绝…… 谁人能不心生倾慕?他起了这份心思,倒也在情理之中。”
慕无双没有回应,只端起鎏金杯,起身离开坐席。
此时,赵赋正在自己的席位上独酌闷酒。
见慕无双走来,他立刻起身,拱手行礼:“公主殿下。”
慕无双檀口微张,下颌轻抬,语调悠悠然道:“赵编修,本宫早有耳闻……江南赵氏一族,向来依着本宫兄长的风姿教养于你。本宫从前未曾留意,如今看来,你与我兄长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赵赋面色平静,语气和缓道:“能得几分老师神韵,是臣之福分。”
慕无双浅笑,话锋陡然一转:“赵编修,你不必与本宫假意周旋。本宫知你一直受江南赵氏掣肘,又因给陛下当替身之事心中不快。但只要你知趣,本宫可助你摆脱江南赵氏掌控,不必再与他们生死与共。本宫也略知你入仕前志向,晓得你在家族与志向间两难。只要你退一步,离开陛下,其他事本宫自会为你解决。”
赵赋神色沉稳,缓缓道:“多谢公主殿下好意,既然殿下想让臣离开陛下,为何不直接拆穿臣呢?”
慕无双朝远处的小皇帝瞥去一眼,不耐地嘟囔道:“还不是怕陛下的病情…… 不然倒也无需如此麻烦。”
赵赋唇角微扬,望向远处小皇帝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眷恋:“多谢公主殿下,然,臣不会主动离开陛下。臣会一直陪着陛下,直至陛下不再需要臣的那日。”
慕无双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不识好歹”。
她心中怒意翻涌,却强自按捺,面上浮起一抹冷笑,随即将盏中酒液一饮而尽。
她微微俯身,目光似刀如刃地射向赵赋,压低声音道:“赵编修,本宫念你处境艰难,特为你指明一条康庄大道,你却冥顽不灵,执意不肯前行……待陛下记忆恢复,局面可就远非如今这般简单了。”
“你可知自己所作所为分明是鸠占鹊巢、趁人之危!你竟天真地以为,不属于自己的人,占得久了便能据为己有?我哥哥何等人物,岂能容你如此?”
她微微眯起双眸,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当今陛下不过一时病中昏聩,误将鱼目当作珍珠。可鱼目终究难掩其质,又怎能与珍珠相提并论?待陛下恢复记忆.......你以为自己还能在这朝中立足?本宫劝你莫要再执迷不悟,早些抽身,或许还能在陛下面前留几分体面。”
赵赋面色一凛,寒意顿生,举止间依旧不失风度,言辞沉稳且冷冽:“若老师欲治臣罪,臣绝无二话、甘愿受罚。然陛下乃天下之主,并非老师一人所能独占,天下臣民,皆可倾慕陛下,缘何独臣不可?”
他目光坚定,毫无退缩之意,继而缓缓道:“待陛下恢复记忆,无论陛下做出何种惩处,臣都心悦诚服,坦然领受。至于臣这鱼目般微不足道之人,就不劳公主殿下费心了。”
“你!”
慕无双狠狠瞪了赵赋一眼,旋即甩动红袖,愤而离去。
待落座后,赵及月轻声问道:“公主与赵赋说了些什么?怎生这般生气?”
慕无双怒意未消,气道:“这赵赋实在不识好歹!本宫念他不易,想帮他一把,他却毫不领情!”
赵及月赶忙劝慰:“公主莫气。赵赋虽出身商贾却饱读诗书,文人难免有些傲气。他与宸王殿下的事,就让他们自行解决吧。”
慕无双望向对面坐席的慕无离,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叹道:“还不是怕哥哥心软。赵赋毕竟是他学生,他对自己人向来宽厚,也怪不得遭刘伯仁那等小人背叛,如今眼睛又……”
赵及月亦叹道:“宸王殿下若真想重提旧事,无人能拦。他既不提,应是有所顾忌,不急于与陛下修好。公主不必过于忧心,且行一步看一步吧。”
慕无双无奈,只得暂且作罢 。
华堂之内,灯火绚烂,丝竹悠扬,酒意微醺、笑语不断。
忽然,乐声骤停,舞姬身姿定格,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惊异地看向大殿中央,只见慕无铮端坐首位,神色威严,微微抬手。
侍立一旁的太监立时心领神会,整束衣冠,轻咳一声,而后双手高高托起那明黄圣旨,操着尖细嗓音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安乐侯姚冬易,性行淑均,贤良方正,德才并懋 ;陈王世子慕凤玄,仁厚宽和,恭谨谦逊,仪表堂堂。二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朕心大悦,特赐二人缔结姻亲之缘,可自行择定吉日完婚,以成世间美谈。望夫妻情笃意坚,琴瑟和鸣……钦此!”
旨意声落下,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席间响起一阵掌声。
“安乐侯不是已承袭侯位了么?陛下此前已为她开了先例,准许她承侯位,如今竟还能再嫁入陈王府?”
“当真是稀奇事儿啊!”
“陛下竟一再破例,可见对安乐侯真是宠信有加啊!”
“听闻陈王世子钟情曾是罪臣之女的安乐侯多年,陈王世子又是陛下唯一的堂兄弟,陛下愿意开此先例,倒也在情理之中。”
慕凤玄身着一袭月白锦袍,从席间稳步走出,姚冬易亦是身着一身素净白衫,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二人款步走到大殿中央,缓缓伸出手,紧紧相握。
而后,一同跪地,向慕无铮叩首谢恩,齐声道:“臣,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叩谢起身,慕凤玄满心欢愉难以自持,紧攥住姚冬易的手一刻也不舍松,嘴角高高扬起,声线微颤:“冬易,我可终于盼到能明媒正娶你的这日了!”
姚冬易双颊晕红,轻声道:“姚氏冤屈昭雪,天下太平,我此生心愿已了。能与你共度余生,我满心期许。”
慕凤玄笑道:“幸得陛下龙体安康,此前陛下委我监国,着实把我吓得不轻。”
正说着,只见慕无铮执杯,笑意盈盈,稳步从台上走下。
他走到慕凤玄与姚冬易跟前,目光满含祝福,却又带着几分郑重。
慕无铮看向慕凤玄,正色道:“凤玄,冬易姐是朕极珍视之人,如今朕便是她的娘家人。你若敢负她,纵使你是朕堂兄,朕也绝不姑息!”
声虽不高,却坚定非常。
慕凤玄忙不迭点头,一脸恳切:“陛下放心,臣定以毕生呵护冬易,绝不负她。”
姚冬易望向慕无铮,眼中满是关切,微蹙眉头,目光先落在慕无铮身上,旋即又不自觉飘向远处的宸王慕无离,轻叹了一声,道:“陛下,一路走来,您太艰辛了。所幸上天庇佑,该回您身边的,终是归来……冬易唯愿……此后陛下诸事顺遂,如愿以偿。”
慕无铮微微一愣,一时不解姚冬易话中深意,可瞧着眼前二人喜色盈面,心间暖意顿生。
他嘴角轻扬,缓缓举起手中酒杯:“愿你二人新婚和乐,琴瑟在御,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三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宴终了,宾客尽散。
慕无铮带着几分酒意,只觉浑身燥热,便打算宽衣歇息。
他抬手解了衣衫,不经意间瞥见心口那道刀疤,似比往日又淡了几分。
“水芙。”慕无铮轻声唤道。
“陛下,不知有何吩咐?”
水芙闻声,连忙近前应道。
慕无铮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凝在胸口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上,神色怔忪,口中喃喃道:“你说,朕当初为何偏要留下这道疤呢?”
水芙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复杂难辨,她缓缓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慕无铮见状,无奈地笑了笑,语气中满是落寞:“罢了,想来你也是不知的。”
水芙听了这话,头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大气都不敢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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