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酒后所为,切莫放在心上,往后你依旧协助本宫处理府中诸事,莫要因此事心生隔阂。”
崔谨娴微微咬唇,犹豫片刻后说道:“是,公主,只是,臣……”话未说完,却又止住。
我心中好奇,追问道:“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她微微点头低语道:“没什么,只是臣想多了,公主不拘小节,谨娴明白了。”
我微微点头,没有回话。
但那之后,崔谨娴虽一如往常协助我处理府中事务,却也刻意与我保持着距离。
我也着实摸不着头脑,近来这股莫名的烦闷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是一个平日里相交甚好、协助我处理府中事务的臣子罢了,为何她稍稍疏远,我便满心不悦。
我反复思忖,难不成是病了?
可身体并无异样,并未有任何不适之感。
每日晨起,对着铜镜梳妆,镜中的自己面色如常,并无病容。
白日里,处理府中诸事,我们之间虽也交流事务,可她眼神中的闪躲,都让我如鲠在喉。
我试图像往常一样与其谈笑风生,却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话到嘴边,也没了那份自然。
夜里,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往日里,一同商讨事务时的默契,偶尔相视一笑的会心,此刻都成了刺痛的针。
我不禁自问,为何对她的态度如此在意?
难道,我对她的情谊,超越了普通君臣?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便如燎原之火。
让我既慌乱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我深知,身为公主,言行举止皆需谨慎。
可这份难以言说的情愫,搅得我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后,我也暗暗尝试着躲避她。
时刻在心底敲响警钟,提醒自己身为公主
一言一行皆关乎皇室威严,需与臣子注意分寸。
于是,平日里若非公务必要,便不再随意与她相见,每一次传唤,也都只围绕着府中事务展开。
而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刻意,同样默契地恪守着臣子的本分。
每次她入书房汇报事务,我都正襟危坐,目光专注于手中的文书。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有条不紊地陈述着各项事宜,可我却觉得,那声音遥远而陌生。
公务交谈结束,她便恭敬行礼告退,我总会在她转身的瞬间,偷偷瞥上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明明是我刻意拉开距离,可为何每一次分别,心中都涌起一阵失落。
有时,在庭院中偶然相遇,她会立刻停下脚步,低头行礼,我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匆匆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能感觉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那一瞬间想要开口唤住她,可理智却死死将我拽住。
无数个夜里,又回到了曾经的孤独,望着天上的明月,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她,
我不禁苦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君臣有别?
即便心中万般不舍,也只能将情谊深埋心底。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府里一切如常。
一日,宫里传来消息,母皇要为我挑选驸马,听闻这消息,心中竟无半点欣喜,反而莫名烦躁。
在书房将此事告知崔谨娴时,她正整理着文书的手顿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低着头轻声说:
“恭喜公主,驸马想必是位才德兼备之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脱口而出:
“若我不想嫁呢?”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崔谨娴闻言,终于抬起头。
眼中满是惊讶与复杂,与我对视片刻后。
又迅速移开目光,低声道:
“公主莫要任性,这是陛下的旨意。”
“况且,公主也该有自己的归宿。”
她的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心中那一丝侥幸。
我沉默许久,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身为公主,自然要听从母皇的安排。”
接下来的日子,府里开始为驸马挑选事宜忙碌起来,各方世家公子的卷宗摆满了书房,我却只是机械地翻阅着,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偶然间,看到崔谨娴与一位来府中商议事宜的公子相谈甚欢,有说有笑。
那一瞬间,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竟忍不住转身回房,将自己关在屋内。
随着选驸马日子逐渐临近,崔谨娴依旧如往常般,尽职尽责地协助着府中的各项事务。
只是我们之间,似乎连仅有的公务交流,都变得愈发小心翼翼。
终于,选驸马的前一晚,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决堤洪水,让我再也按捺不住。
趁着如水月色,特意带上一壶珍藏的美酒,脚步匆匆地来到她的住处。
站在紧闭的门前,犹豫再三,缓缓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笃笃笃”,敲门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等待的片刻,漫长而煎熬。
我脑中一片混乱,想着见到她后该说些什么,又怕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崔谨娴出现在眼前,她身着素色常服,发丝有些松散,眼中满是惊讶。
看到是我,她赶忙行礼:“公主,这么晚了,您……”
我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努力扯出笑容,说道:
“今晚月色不错,本宫想找你喝几杯,可方便?”
她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又隐去,侧身让我进门:“公主相邀,谨娴自是荣幸。”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书桌,几张桌椅,烛火摇曳,映出我俩的影子。
我自顾自坐下,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她,一杯仰头饮下。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头的慌乱。
她轻轻抿了一口,问道:“公主深夜前来,可是有心事?”
我眼眶渐渐泛红,又灌下一杯酒,借着酒劲,鼓起勇气:“明日便要选驸马了,心里一点都不欢喜。”
她手一顿,垂眸轻声说:“这是陛下的旨意,公主莫要任性。”
“本宫不是任性!”
我猛地站起身,声音不自觉拔高。
“本……本宫心里有了你,从很久之前就有了,怎么能嫁给别人?”
话一出口,眼眶发热,满心忐忑,等待着回应。
她愣住了,手中酒杯险些滑落,抬眼与我对视。
眼中满是震惊与慌乱,许久才嗫嚅道:
“公主,您醉了,莫要再说胡话。”
“本宫没醉!”我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
“本宫清醒得很,这些日子刻意疏远你,心里难受极了,看到你和别人说笑,更是嫉妒得发狂,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嫁给旁人!”
她的手在我掌心颤抖,眼中泛起泪光,声音哽咽:“公主,我们身份有别,这……这是大逆不道之事。”
我急切地说:“我不在乎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没有你,我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开心。”
她沉默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半晌,她轻轻回握住我的手:“公主,此等假凤虚凰之事,谨娴不敢……这番情意我承担不起。”
我心中一阵刺痛,急切说道:“谨娴,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也不怕被人诟病。”
“在我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若不能与你长相厮守,这公主之位,于我又有何意义?”
她微微摇头,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
“公主,您身份尊贵,肩负皇室荣耀与责任。”
“而我不过是府中协助办事之人,怎能因一己私情,让您陷入艰难境地。”
听到这话,我忙将她拥入怀中。
“既然你我心意相通,那便无需顾虑太多。”
“此事确实棘手,在这世间,这般感情恐难被容,明日我进宫告知母皇,就说想再多陪陪她,暂不考虑驸马之事。”
她在我怀中微微颤抖,似是害怕又似是感动。
“公主,如此一来,陛下定会起疑,往后怕是要生出许多波折。”
我抱紧了她,坚定道:“但眼下也只能如此,只要能争取些时间,便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她抬起头:“若因此事给公主带来麻烦,我……我万死难辞其咎。”
我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嘴,“不许你这么说,我们要一同面对,总会有办法的。”
一夜无眠,二人相拥而坐说着彼此心意与打算。
天渐渐亮了,我起身前往皇宫,临行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等我回来,不管结果怎样,都不会让你失望。”
来到宫中,母皇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见我前来,放下手中的笔,微笑着问:
“皇女,今日前来,可是为了选驸马之事?”
我深吸一口气,屈膝跪地。
“母皇,儿臣近来心中忧虑,想着您日夜操劳。”
“国事繁重,儿臣实在放心不下,想再多陪您些时日,驸马之事,还望能暂缓。”
母皇听后,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你年岁也不小了,婚姻大事,不可耽搁。”
“况且,这也是为了皇室的延续。”
我心中一紧,忙道:
“儿臣并非有意推脱,只是实在放心不下您。”
“还望能体谅儿臣的一番孝心。”
母皇目光中满是审视,许久,她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驸马之事便暂且搁置,但也莫要忘了,此事终究不能一直拖延。”
我心中一喜,忙叩谢磕头:
“多谢母皇体谅,儿臣定不会让您失望。”
离开皇宫,我匆匆赶回公主府。
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崔谨娴。
她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又很快被担忧取代:“虽暂时退掉了选驸马之事,往后行事,也定要更加小心才是。”
我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明白。”
“但只要能与你多相伴一日,便觉得安心,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我与崔谨娴依旧在忐忑中度过。
为了能长久相伴,我利用公主身份,频繁出入宫内外,收集那些流传于民间、隐晦记载女子情谊的古籍,试图从中寻找能被世人接纳的先例,哪怕只是一丝希望。
崔谨娴则在府中,以处理公务为由,与我密会,一同商讨对策。
一日,在宫中藏书阁寻书时,偶然发现一本前朝野史,其中记载了两位贵族女子结为“金兰契”的故事。
虽未被大肆宣扬,但也未受到严惩。
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书带回公主府,与崔谨娴一同研读。
“谨娴,你看这个。”
我兴奋地指着书上的记载。
“或许我们可以效仿,以结金兰之名,行相伴之实,如此一来,既能常伴彼此左右,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崔谨娴接过书,仔细翻阅:
“公主,这“金兰契”要如何操作?
我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依我之见,可先依照古礼,准备香案、祭品,在案上摆放好三牲、果品,点燃香烛。”
“然后身着素净的服饰,跪在香案前,对着天地神明起誓,表明结为金兰的心意,互换庚帖,写明彼此的生辰八字。”
崔谨娴微微皱眉,又问道:“可若是有人对此起疑,或是追问结金兰的缘由,该如何回答?”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便说,是因彼此性情相投,又都对诗词书画有着相同喜好,在相处中深感投缘,所以才决定结为金兰。”
“这样的理由,想来旁人也不会过多怀疑。”
筹备多日,结“金兰契”的日子终于来临。
天色微亮,我和崔谨娴便起身。
阿鱼在一旁协助,为我们换上精心准备的素色罗裙,裙摆绣着淡雅的兰花,寓意着这份纯净而坚韧的情谊。
来到庭院中,一座布置精美的香案已然摆好。
案上整齐摆放着三牲、新鲜的果品,袅袅香烟从点燃的香烛上升起,萦绕在四周。
崔谨娴对视一眼,二人缓缓走到香案前,并肩跪地。
我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天地在上,今日我温沄晚与崔谨娴在此立誓,结为金兰。”
“此后,无论富贵贫穷,艰难困苦,都愿与她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若有违背,执剑自戕。”
崔谨娴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虽轻,却透着坚定:“我崔谨娴,与温沄晚结为金兰,此生定当以真心相待,一生一世,若有二心,寿命折损。”
誓言落下,我们双手奉上庚帖,郑重交换,生辰八字书写工整。
这时,阿鱼走上前,眼中含泪,既是感动,也是祝福:“公主,崔大人,阿鱼自小跟着公主,知晓你们情谊深厚,今日能见证你们结为金兰,阿鱼定当拼命守好这个秘密。”
仪式结束后起身,二人脸上都带着释然的微笑。
此后,我们以姐妹之名相伴。
一次诗会,众人围坐,有人好奇发问:
“听闻公主与崔大人结为金兰,如此突然,倒是让人好奇,是何等缘分促成此事?”
我微笑着,从容应答:“我与谨娴相识已久,本就投缘,前些日子一同探讨诗词,对一句‘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见解一致。”
“深感彼此相契,便决定结为金兰,共享这份情谊。”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赞叹这份难得的缘分。
在那些或明媚或微雨的日子里,我们一同漫步花园,或是在书房中泼墨挥毫,以姐妹之名,将这份爱意藏于日常相处的点滴之中,守护着彼此的真心 。
时光匆匆,三年转瞬即逝,又逢我生辰,宫中再度热闹非凡。
巍峨的宫殿被装点得金碧辉煌,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彩带随风轻舞,处处洋溢着喜庆氛围。
宴会之上,满朝文武身着华服,依次上前向我祝贺,言语间尽是恭谨与祝福。
母皇高坐主位,仪态端庄,脸上带着慈爱笑容,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这时,崔丞相之子崔眠稳步走来,他一袭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手中捧着一个精致木盒。
走到我面前,他优雅地行了一礼,声音清朗:
“公主殿下,今日是您生辰,臣特来送上贺礼,愿公主岁岁欢愉,万事胜意。”
说罢,轻轻打开木盒,盒中是一支温润的玉簪,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兰花,花瓣细腻,纹理清晰,在烛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此簪乃我特地寻来的美玉,由京城最好的工匠雕琢而成,兰花寓意高洁,正如公主品性,望公主喜欢。”
我微微欠身,接过玉簪,礼貌回应:
“多谢崔公子美意,这簪子我很是喜欢。”
母皇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开口道:“崔公子有心了,崔爱卿教导有方啊。”
崔景鸳赶忙起身谢恩,脸上满是谦逊。
正值众人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之时,宴会大厅的烛火突然摇曳了几下,一道森冷寒意瞬间袭来。
母皇正手持玉盏,与身旁臣子笑谈,毫无防备间,一道寒光从暗处暴射而出,竟是一支淬了幽光的冷箭,如暗夜毒蟒,直逼母皇咽喉。
“陛下小心!”一声疾呼打破了宴会的欢愉。
众人惊愕回首,只见崔相脚下轻点,几个起落便到了母皇身边。
然而,仓促之间,身上并未佩戴兵器,根本来不及抵挡这致命一击,千钧一发之际,张开双臂,将母皇紧紧护在身后。
“噗”的一声闷响,那支冷箭直直没入崔相后背,鲜血瞬间洇红了她的衣衫 。
崔相身形晃了晃,却仍咬牙强撑着,缓缓转身看向母皇,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陛下,您……无碍便好……” 说罢,身子缓缓软倒在地。
母皇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崔相,声音都因愤怒与焦急而颤抖:“崔相!崔相!来人呐,快传太医!”
宴会上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侍卫们迅速抽出佩剑,四处搜寻着暗处的刺客。
母皇将崔相放平在地上,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满心自责:“都怪朕,竟疏忽至此,你一定要撑住,朕定要将那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崔相气息微弱,却强提一口气,断断续续道:“陛下……莫要……顾念臣,务必……彻查此事,保江山社稷……安稳。”
太医匆匆赶来,一番诊治后,眉头紧锁,面露难色。
母皇见状,心头一紧,厉声问道:“到底如何?你若救不回崔相,朕拿你是问!”
太医扑通跪地,颤声道:“陛下息怒,箭上沾了剧毒,微臣只能暂且稳住崔相大人的伤势,可若无解药,怕是……”
母皇目光如炬,扫视全场,下令道:“封锁皇宫,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找出解药与刺客!”
说罢,又转头看向崔相,眼中满是关切与坚定:
“崔相,你放心,朕也定会救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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