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当真不拿自己当外人,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态慵懒又放松,似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防备,比在东宫还要惬意。

薛绥扯过一床锦被,用力掷在他身上,却被他攥住手腕。

那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看着她似笑非笑。

体温透过薄衫传来,窗外忽起一道夜枭凄厉的长鸣,惊破雨幕——

二人间,有一种脆弱的静谧,好像随时都要被打破。

薛绥用力收回手腕,李肇并未纠缠。

“睡吧。”

轻哑的声音,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缱绻。

有他在那里,叫她如何宽衣入睡?

薛绥无奈地坐在榻沿上,熄了灯火,放下锦帐,一张俏脸隐没在黑暗中,思绪万千。

-

鸿福赌坊里。

范秉的嘶吼声穿透嘈杂的人声。

“再押三千两!”

“范爷,你桌上没银子了。”

范秉袍子酒渍斑斑,随意地拂了拂,回头大声嚷嚷。

“堂倌,给爷拿银子来……”

堂倌过来,一脸为难地作了作揖,告诉他道:“范爷,你之前借的还没有还,这……小的可做不了主。”

“我是当朝驸马,你们还怕我赖账不成?”

范秉哐当一声,将蹀躞带砸在骰盅旁,对着堂倌不满地大喊。

“去,把你们掌事的叫过来。”

堂倌喏喏下去,很快回来,弯腰恭敬地说道:“范哥,我们陈掌事的眼下正忙,请范爷到二楼的账房说话。”

范秉哼了一声,得意地回头看看周遭的赌友。

“等着!等爷把钱拿回来继续玩。别走啊,你们几个都别走……”

他大摇大摆跟着堂倌上楼。

刚走进去,门就合上了。

两名侍从模样的高个男子,一左一右如门神般守住门口,神色冷峻。

范秉见多了赌坊里的打手,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看着方桌前那个浓密山羊须的中年男子,说得一脸骄横。

“掌事的不用那么麻烦了,你再给爷三千两便是,爷立马打债契。”

陈掌事不说话,神色平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债契。

一张接一张,慢慢摆放在案桌上。

他每摆一张,范秉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这位驸马爷的借据,足足有十几张了。

陈掌事慢条斯理地展开债契,羊皮纸摩擦声格外刺耳。

“驸马爷,您先把这些钱还了再说吧,鄙号开门做生意,做的是和气生财,可也不是慈善堂,您身份尊贵,也不能这么折腾咱们啊。”

“知道老子身份尊贵,还敢刁难?”

范秉恼羞成怒,猛拍案几,指着陈掌事就要发作。

“赶紧借钱来,下头还等着爷呢……”

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那侍卫一言不发,不是那种凶相的人,眼里却有森冷的寒意。

一看便是那种眼都不眨,就能往人身上捅刀子的狠角……

范秉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抬起来,不停作揖。

“别别别,我还,我肯定还,你们放心,爷有的是钱,定能还你们,一定还……”

陈掌事起身,走过去从侍卫手上拿过匕首。

另一个伙计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码着整整齐齐的银票,以及一些散碎的银两。

“这里是三千两。加上范爷先前借的,合计十一万两八千,零钱三百两,便抹去了,当给范爷的添头。”

说罢,陈掌柜屈指,弹了弹匕首的锋刃,“三日期限。若范爷不能将钱款悉数归还鄙号,就别怪鄙号按规矩办事,对驸马爷不客气了。”

范秉额间冷汗密集,笑得勉强。

“是是是,一定,一定。”

一个身影从暗门走出来。

鸿福赌坊的鹤嘴铜灯,将人衬得身姿挺拔,气宇不凡。

正是摇光。

紧接着,暗门内转出一个戴帷帽的女子,芙蓉色裙裾掠过屏风,身形婀娜。

她对摇光露出一个随和的笑,将几张银票放在桌上。

“有劳门主了。”

摇光拿回银票,塞回到她手上。

“这是做什么?往常的给了便给了,这次你让鄙号赚了一笔大的,说来也该给你分一些花红……”

陈掌事的也跟着欠身行礼,附和道:“那姓范的巴拿马蠢笨如猪,又嗜赌如命。赌得倾家荡产也不肯收手,如今身负巨债,也不知去何处找这十一万两……”

摇光看着女子笑。

“盗有盗规,贼有贼路,官有官道。咱们就不用操心了,等着收钱便是。”

女子轻抚帷帽垂纱,也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门主说得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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