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年,“七日血”事件后的第七年。

月色照抚下的薄雾如同一张无形的纱,飘进窗,轻轻裹住楼阁里的女人。

缚尤哼着一首节奏舒缓的小调,步履轻盈。

进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女人面前是一个发锈的铁笼。

而七岁的栾秋正浑身血渍蜷缩其中。

陪他躺着的,是半截已经失去血色的胳膊。

天生的自愈力正修复着他的精神,以致于让他在痛苦中保持清醒。

缚尤靠近时,他的抽泣声突然低下去。

缚尤挽起红发,拿出计时的怀表,兴奋宣布:“果然比昨天快了啊!”

她慢条斯理打开铁门。

栾秋仓皇抬头,母亲张开双臂迎接道:“秋,过来……”

回到卧房,刚合上房门,栾秋就笔直倒了下去。

他已经习惯睡在地板上了。

作为这个时代最负盛名的组织首领的独生子,出生后却因体质差被栾溯断定此生无法成为一位战士。

因此,自记事起,栾溯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他得到的所有“爱”,只来自缚尤一人。

而得到“爱”的代价,就是配合母亲的秘密研究。

研究已经持续了两年。

一开始只是用刀割,由浅入深剜他的肉——如今关于那时的记忆,也只有自己不绝于耳的哭闹。

回忆带来的痛苦,如无尽的莫比乌斯环一般,勒住他的脖颈。

栾秋哽住呼吸,抬头狠狠撞向地面。

没事的……只要有人注视着我就够了……只要有人只爱着我就够了……

因为动静太大,屋子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栾秋倒吸几口气,胸口因咽下去的哭声还在起伏,他压住哭腔,问:“谁?”

房门被拉开一条缝,来人蹑手蹑脚探进一个脑袋:“是我啦。”

是基地的侍从渚衣,比他年长五岁。

栾秋从地上坐起来,因为哭相不好意思抬头,这时有个黑色的小影子从渚衣身后穿过来,围着他转了几圈,然后坐在他面前。

“汪!”

是渚衣的小狗。

两年前,渚衣的父亲被指控为异端分子,如今依旧被关押在阿萨兹勒宫,她的母亲因反抗被当场处死,她还有一个妹妹,那天逃跑后也行踪不明。最后渚衣被抓到基地成了侍从,只带着这只小狗——她最后的家人。

但她对这个毁了自己人生的组织的孩子,却丝毫没有怨恨。

“怎么了?夫人又教训你了吗?”

栾秋想到母亲的警告,说:“没事……”

“怎么回事?和我在一起这么乖是假的吗?”渚衣揉揉他的脸,发笑,“像个小馒头。”

听到渚衣拿自己取笑,栾秋没有生气,眼泪又开始流个不停。

“我是开玩笑的!”

“我……我知道……”栾秋抽泣着,“我只是……很……很想哭……”

渚衣抱住栾秋,轻拍他的背试着安抚,妹妹渚零哭闹的时候,她也会这样。

事实可见确实奏效,栾秋的哭声小下去,在微弱的哽咽里,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睡着了。”渚衣一笑,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意料之外的轻。

虽然小男孩确实比女孩发育的慢,但栾秋却给她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十分瘦小。

看来明天得买点好的给他补补身体才行。

通过月光,她才发现栾秋身上全是血污。小狗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委屈地哼哼几声。

“嘘,乖,别吵醒他啦……”

时间拉回404年。

夜色渐浓,巡逻的管家打着灯经过走廊,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睡下,安心下楼。

脚步声远了,楼梯口的房门悄悄开了。

阿参探出头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向后招招手,然后池芥走出门,蹑手蹑脚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看他消失在黑暗的长廊里,阿参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接着关上门。

池芥来到记下的房门前轻扣。

等了一会,依旧无人应门。

这时,楼梯口又冒出一点灯光,在漆黑里格外醒目。

管家又上来了?池芥心里一紧。

事出突然,回去是来不及了,他敲门的动作急了些许。

实在不行只能受罚了……

就在灯光越来越近时,门被悄然打开,一只手不由分说将他拉了进去。

门悄无声息地被关上,门缝下渗进走廊里渐明后灭的光。

池芥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

夜光落在屋内,落在对方还紧握着自己的手上。

池芥视线上移——栾秋应该是刚洗完澡,腰上系着浴袍,他胸前露出的地方遍布伤痕,在夜光中骇心动目。

因鞭打不停,旧伤又加新伤,自愈速度慢下许多。栾秋正想拿外套穿上遮挡,却被池芥拦住。

池芥将原本的目的暂时抛之脑后,问道:“疼吗?”

那双在背光处依旧明亮的双瞳,其中的担忧倾泻而出。

栾秋无所适从,于是先移开了目光。

“我要休息了。”

他不顾阻拦披上外套。

“不包扎没事吗?”

栾秋却与之前判若两人,十分冷淡疏离,池芥回拉住他的手腕,是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

“没事,”栾秋眼神一暗,被对方拉住的手握成拳又松开,“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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