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夜晚的空气有水雾弥漫,渐深的夜,宁静的村,还有健谈的人。

炕头上,梁莲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绪不宁,进门西说的那戳心窝子话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徘徊。

梁莲华只有子儿是她的心头肉,心中弦。

李子本身是怀胎不足月出生,在李子出生时候曾有算命先生恰巧路过,说这孩子出生时会有血光之灾。

梁莲华也没有多想,毕竟生孩子谁家不见血,不见光呢。

然而没想到的是,算命先生刚说完这话,出了院子大门,一道晴空霹雳便劈了下来,当场殒命……

在算命先生被劈的那一刻,李子嘤嘤坠地。

这件在村里议论许久,有人说李子是秉承异象出生,日后定不凡,也有人说李子天生命硬,出生就克死了其他人,不论那点,都给李子笼罩了一层淡淡光环。

李子打小就困难重重,三岁的时候她奶奶照看他,说来也奇怪,李子竟自己爬到了水缸上,然后掉入了水缸中,倘若不是他小舅回家热的脱衣服随手一丢掉入水缸中,发现了李子,恐怕人已经没了。

再大些到六岁的时候,更是大病一场,怎么看都好不了,那个时候梁莲华记得是第一次登进门西的门,那一次进门西让李子拜了村后庙背后一户人家为干爷爷,本来是要拜干爹的,因为他家儿子与李子父亲是拜把子关系,转而小了一辈。

梁莲华姑姑,也就是李子的老姑姑,瘫痪在床多年,给李子过十二的时候被孩子抬着来家里吃席,看到李子后说了几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话,具体的她也记不清了,结果当天晚上李子老姑姑便去世了。

那时候也是麻烦的进门西,进门西给李子带过一块长命锁,说是十六那年有一劫,长命锁碎了说明过了,如果没碎,则要带到十八。

这次回家,一来是因为嫂子张艳艳叫她回家叫魂,二来便是再有三天就是李子的生日,她还特意嘱咐过李子带上长命锁,过了十八便可以摘了,而刚刚她看了,李子并没有带……

“难道这就是进门西说的李子十八这道坎么。”

进门西说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梁莲华,她此时内心无比自责,自己还真是鬼迷心窍了,明明就差三天,明明可以叫子儿带知行去春旺舅家,为什么非要让他在炕上?

“嗯?”

梁莲华心头这么想着,李子的嗯哼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扭头望去,发现李子此时浑身都在狂乱扭动,身上被子早不知道被踹飞去了哪。

此时明明是深秋,夜里冷的很,李子却浑身冒汗,仿佛身处蒸笼,止不住的流。

“艳艳,艳艳,别睡了,快去叫进门西,这孩子还是不对!”

“啊?你快去叫爹,我这就去!”

张艳艳实际上也没睡着,一宿心都在打滑,听到梁莲华这一说,赶忙起身穿上衣服就跑了出去。

梁莲华匆忙穿好衣服打开了灯,然而当她开灯的瞬间,便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到了神。

“啊!”

“华蛋,怎么了!”

梁得汉听到梁莲华的叫声赶忙起身,神色匆匆的从隔壁跑了过来,当他看到床上的李子时顿时也楞在了原地。

李子的皮肤并不算很黑,却也不是那么白,然而此时的李子浑身上下白的不像话,宛如一块璞玉,臻白的犹如抛光过般。

最让人惊愕的是他的脸,活脱戏曲里走出来的变脸先生,一会黑一会红一会白,时而笑,时而狰狞,时而面无表情。

他的一双手,死死扣在自己脖颈上,场面十分诡异。

梁得汉父女二人对视一眼,知道事情大条了。

深吸一口气,梁得汉将烟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灭火星,瞧着外孙如此模样,他没有犹豫,匆忙而去。

“爹,进门西已经九十好几的人了,万一今天晚上有个闪失,我们……”

梁莲华神色有些犹豫。

“事情紧急,顾不了这么多了!”

梁得汉说完骑车就走。

事到如今,梁莲华也知道只好如此,只能如此。

她的双手扣在李子的手指上,奋力的掰着手指,尽可能让李子手指松动一丝,能多出口气。

不多时进门西便匆匆进了家里。

刚一进门,进门西就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也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

“莲华,你们白天是不是见过死人?”

梁莲华连连点头,赶忙开口道:“是的爷爷,白天赶回家的时候恰巧遇到修路砍书,有个人不小心被当场砸死了。”

“我说你还真是作死!白天见过死人,这孩子又是那情况,你还敢叫魂!”

进门西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天底下最心疼孩子的是娘,天底下最容易松心的也是娘。

“这可是刚死之人,精气神最是旺盛,换而言之也是最厉害的关口,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个时候叫魂。”

听到这话梁莲华哪里还不明白,她既然会叫魂,多少也是懂一点这些东西的。

“爷爷,事到如今还请你出手救救这孩子吧!”梁莲华不断跪倒在地哀求。

进门西长叹一声:“哎,你这娃子,不是我不愿意救这孩子,倘若他是醒的,我就是搭上这条老命也能琢磨个法子,可是他现在昏迷中,根本没别的办法施展,除非……”

进门西叹息连连,话还没说话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了在李子身子底被褥下压着露出来的一小块漆黑之物。

“嗯?这东西怎么会在这?”

“什么?”

此言一出,不光是梁莲华,张艳艳以及梁得汉皆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然而进门西却没说话,只是目光死死盯住漆黑之物。

“进门西,都什么时候了,别耽搁了,到底有什么方法,你快说吧,实在不行,我就去看一口棺……”

“住口!别说那个字!”

进门西赶忙出言制止了梁得汉的最后一个字,连啐两口唾沫,一把将压在李子身下的漆黑之物握在手掌中。

漆黑之物刚一入手,肉眼可见的,进门西好像又苍老了许多,原本囧囧有神的眸光暗淡了几分下去。

他神色有些复杂,盯着手中的漆黑之物道:“看来就是今日了……”

“行了,我且问你们一句,你们是不是愿意救下这孩子就行?付出什么代价你们都能承受?”

进门西神色严肃,一脸认真道。

众人还是头一次看到进门西如此神色,一直以来进门西在大家眼中都是和蔼的老人家。

“爷爷,我愿意,你快出手救救这孩子吧。”

“好,不过我也只能尽力尝试,至于最后成不成,就要看这孩子的命大不大了。”

进门西深吸一口气,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漆黑之物,他那枯形瘦小的身躯此时在家中摇晃不断,做出了决定。

“去抬一张桌子出来,放在院子里,快些,现在月亮正是明的时候,还有把两面的大门都堵死,任何东西都不能进来。”

听到这话,梁得汉几口将烟抽个干净,一言不发地将桌子搬出了院子,而且还多出了几个盘子,以及三尊香炉。

一块红布在夜晚下并不醒目,可在月光的照耀下又是如此的显眼。

红布包围的桌子在院子里不断摇晃,桌上五个盘子里放有半只鸡,三个馒头,五颗鸡蛋,以及一碗黑米以及一碗黄米。

贡品,香炉,红布桌,梁得汉知道这是进门西要开坛。

开坛,意义非比寻常,往日里只有遇到那些个难以处理的事情才会如此,这些年还从没听说谁家会遇到这么棘手的事。

“拿纸钱,黄纸,白纸,还有红绳出来。”

“得汉,去找一条黑狗腿来……”

听到黑狗腿三个字,梁得汉浑身一颤,却还是照做。

在村里狗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可黑狗养的人家不多,这东西太通人性。

“把那孩子抬出来,放在牙台上。”

此时的李子很重,张艳艳和梁莲花两个人废了好大的劲才堪堪将李子抬的放在了牙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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