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后。
在一片鞭炮和礼花声下,黄健中搀扶着新娘子林志英走进酒店。宴席上,他们
挨桌给来宾敬酒。
黄健中:“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谢阿金对身边约七八岁大的一儿一女说,“谢团、谢圆,快来恭喜一下黄叔叔新婚大喜。”
谢圆:“祝黄叔叔新婚快乐。”
谢团:“早生贵子。”
全桌人哈哈大笑,在祝福中喝下喜酒。
“请慢用,请慢用。”随后,黄健中去其他桌敬酒。
“健中是我们同一批壮丁中年纪最小的,他来的时候才17岁,这一晃都15年了。”谢阿金感慨道。
黄成功:“我还记得我们被抓过来那年,宝兰婶正给建中盖婚房呢!”
在座的第一代异乡人纷纷点头。黄成功的话勾起了大家的思想之情,十五年来,每当他们在快乐幸福的时刻,便会更加思念自己的亲人。
短暂的沉默后,谢阿金对黄成功说:“成功,现在就差你没成家了,你和陈老师真的很般配,你们定个日子吧,哥和你嫂子帮你们张罗。”
黄成功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陈再茹互,陈再茹羞怯地低下了头。
“我们是好朋友。”黄成功强笑着说,“再说,我已经有家室了。”
听到黄成功的话,陈再茹很难过,渐渐地收敛起笑容。
谢阿金:“在座的谁在大陆没结过婚,15年了,依旧看不到回家的希望,再拖下去,你就真的老了。”
黄成功:“再等等,再等等看吧。”
陈再茹不高兴地低着头,并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食物。
气氛有些尴尬,同桌的一名同乡赶紧打圆场,“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儿,”她赶紧对身边的十岁女儿说,“丽筠,上去唱首歌,给大家助助兴。”
丽筠:“好的,爸爸。”
邓丽筠跑上舞台:“大家好,我叫邓丽筠,我为大家演唱一首《丢丢铜》。”
台下的人热烈鼓掌,邓丽筠唱起歌来。
郑裕玲和同桌的一名女子窃窃私语:“小姑娘的歌唱得可真好听啊。”
“是啊。”
“没准儿将来能成为个大歌星。”
邓丽筠的父亲自豪地拍打着节拍,跟着轻声附和着。
酒席散去,谢阿金一家四口随着人群走出酒店,一辆豪华轿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下来为他们开车门。谢阿金已经成了大珠宝商。
车上,郑裕玲问谢阿金:“收购南非金矿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谢阿金:“差不多了,就等正式签合同了,我想下周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南非,这可是我们谢氏珠宝走向国际的重要时刻,不能没有你这个贤内助啊。”
“好。”
回学校的路上,陈再茹生气地走在前面,黄成功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晚上,黄健中把闹过洞房的人都推了出去。他关上门,走向林志英,林志英羞涩地坐在床边等待着黄健中。黄健中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和两个酒杯走到她面前,林志英显得更羞涩了。然而,黄健中却语气庄重地说了句:“跟我去趟海滩吧。”
随后,黄建中带着林志颖来到澎湖海滩,他们面朝海峡跪着,前面是漆黑的海水。
黄建中往酒杯里倒满上酒,然后向着家的方向举起酒杯:“妈,儿今天娶媳妇了,这第一杯酒,先敬您。”
黄健中把杯子里的酒洒到沙滩上,林志英跟着做。
黄健中又给杯子满上酒,“儿不孝,可惜您看不到。”
说完,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林志英也随他把酒全部喝完。
随后,黄健中和林志英面朝海峡对岸行磕头大礼。
“健中,吃饭了。”在海峡对岸,何宝兰每次吃饭,都会将儿子的照片放在旁边的空碗上,这样她就会觉得儿子还陪在自己的身边。黄建中结婚了,作为母亲她却好不知情,但在这一天,她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她吃着吃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思念的感情比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还要强烈。
澎湖海滩,谢阿金家站在书房的窗户边,看着远处的黄健中夫妇,他摸着手上的金戒指,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郑裕玲走到他身边,安慰地问道:“又想家啦?”
谢阿金点点头回答:“我在大陆的儿女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不知道他们都结婚了吗?有没有给我生个孙子孙女?”
说话间,窗外乌云翻滚,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随后暴风雨裹挟着海水,开始兴风作浪,汹涌而来。
东山岛的渔船被吹翻,树木被吹断,梯田上的水稻被吹倒……
黄成功满头汗水,他在熟睡中做着噩梦。他突然坐起,并大喊一声:“妈。”
黄成功梦见母亲去世,他赶紧出门奔向沙滩。
谢素珍病倒在床,弥留之际,她握着林木桃的手。已经十八岁的黄家泰和十五岁的妹妹黄家安站在床边。
林木桃:“妈。”
黄家泰和黄家安:“奶奶。”
谢素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木桃,我是等不到成功回来的那一天了。我死后,把我葬在东面的山坡上,有一天成功回来了,我就看到他了。”
说完,谢素珍带着对儿子的思念,含泪而逝。
海面上风雨大作,澎湖海岸波涛汹涌。每当下雨,黄成功都会担心家中要受灾,这一次,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他似乎预感到家中出现了变故。
“妈、木桃、家泰……”黄成功想喊他第二个孩子的名字,但他不知道第二个孩子的名字,甚至不知道第二个孩子到底在不在,无奈中他只能喊道:“我的孩子啊。”
黄成功疯狂地冲向海里,似乎想游过海峡,然而海浪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将他拍倒、推向沙滩。
雨后天晴,被暴风雨侵袭了一夜的东山岛树断屋塌,一幅破败的景象。
澎湖海滩上,与大海搏斗了一夜的黄成功已精疲力尽,他趴在岩石上昏睡着,脸上有许多擦伤。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远处传来的朗诵声音,唤醒了昏睡中的黄成功,他慢慢睁开眼,爬起来,走向朗诵的诗人。
朗诵声在继续: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黄成功踉跄着走到诗人的面前,刚才的诗句深深触动了他的灵魂,他想把思乡的情感说出来,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黄成功眼睛一花,晕倒在地。
医院里,黄成功躺在病床上,他的右手臂骨折,输着液,打着石膏夹板。
陈再茹在病床前照顾他,她用湿毛巾给黄成功擦着额头上的伤。
谢阿金、黄健中和诗人余光中也站在床边。
“你以为你能游过海峡啊?”陈再茹带着心疼的语气责怪黄成功。
黄健中:“是啊,成功,太危险了。”
谢阿金:“幸好遇到这位余先生及时相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谢谢你啊。”
“不客气。哦,对了”余光中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然后撕下写有《乡愁》市局的那页纸,“想必你也是思念故乡的亲人,这首诗送给你。”
“好一首《乡愁》,道出了多少人的心声。”黄成功接过纸,看着上面的诗句感慨道。
陈再茹扶黄成功坐起来,然后从床头柜的饭盒里拿出粥,吹了吹,喂给黄成功,“趁热吃。”
“我自己来。”黄成功想抬起自己的右手臂,发现抬不起来。
谢阿金意识到这是两人增进情感的好时机,于是借故让大家都离开,“啊,我们有事就先走啦。”
“走啦,走啦,你们好好聊。”谢阿金地拉着其他人跟他一起走出了病房。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离开?”陈再茹一边给黄成功喂粥,一边伤心地说道。
“离开?你要去哪?”
“台北。那里有个教书的机会。”
“为什么要走?”
“待遇好啊。还有,就是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哦,那你什么时候走?”
“新学期开学吧。”
黄成功有些失落,没有再问下去,还是陈再茹先开了口:“如果,你想我让我留下,我就不去了。”
“台北好啊,大城市,机会多。”
陈再茹放下粥,伤心地转过头去,两行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黄成功既伤心又抱歉地说道:“我有家室的,我真的不能耽误你。”
东山岛山坡上,林木桃、黄家泰和黄家安穿着丧服,跪在谢素珍坟前烧纸钱。
三人磕过头后站起来,林木桃站起来指着大海说:“妈,成功就在那里,他一回来,你就能看到他了。”
安葬好谢素珍后,林木桃便带着两个孩子去抢收稻子,虽然稻子还是青色的,但因为被台风吹倒,不得不提前收割。
林木桃家的稻田和吴阿玉家的稻田紧挨着,两家人都在忙着割稻子。割稻子的间隙,已经成年的黄家泰和谢晓月会直起身去,互相爱慕地看对方一眼,他们彼此爱恋着对方。
在吴阿玉家,林阿婆一把年纪坐在门口,她太老了,已经丧失了劳动力,只能握着拐杖看着晚辈们劳作。虽然谢阿金在台湾是个十分富有的珠宝商,但他在大陆的家人却享受不到他的财富,他大陆的家不仅是一贫如洗,甚至已经到了食物短缺的困境。
谢大宝、谢二宝已经快三十了,仍没结婚,原因就是太穷了。
谢大宝拉着磨,妹妹谢晓月配合他往磨上倒稻谷,磨出来的米粒又小又少,吴阿玉看着少得可怜的粮食,蹲在地上发愁。
台风造成的粮食减产是大面积的,林木桃找到徐怀东商量对策。徐怀东办公室的墙上,始终挂着“东山扬名”的锦旗。
林木桃担忧地说道:“这次台风让岛上的粮食大幅减产,接下来怕是要闹饥荒了。”
徐怀东给林木桃倒上一杯水:“我已经和县委打过报告了,让县里做好赈灾的准备。”
林木桃放心地点点头。
“木桃。”徐怀东的语气明显深沉而忧伤,林木桃抬头看着他,知道他有话要说。
“我要走了。”
“走?去哪?”
“浙江。”
“去浙江干什么?”
“部队换防。”
“哦。”林木桃有些伤心,她知道,对于一个没有家庭的男人来说,他走了就是走了,也没有再回来的理由了。
“这一定要去吗?”
“也不是,我可以向部队申请转业,但是需要一个理由,”徐怀东热情地看着林木桃,并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愿意转业。”
林木桃有些感动,也有些不舍,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也从徐怀东的手里抽了出来,“对不起,我有丈夫的。”
谢阿金的珠宝生意越做越大,他和夫人即将前往南非去签署收购当地一座金矿的合同,这是他的产业走向国际的第一步。佣人拿着行李上车,谢阿金一家五口从别墅楼里出来,出发前,郑裕玲向两个小孩道别道:“爸爸妈妈要出差一段时间,你们在家一定要听婆婆的话哦。”
两个孩子点头。
当谢阿金和郑裕玲上车的汽车消失在视线时,两个孩子欢呼雀跃,异常兴奋。
谢团:“外婆,我们到沙滩上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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