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街道一向很繁华。

百年来的都市大概每个十年都有每个十年的繁华。

近十年来,洛阳的东市却特别繁华,比过去几十年都更繁华。

因为东市在过去并不繁华,至少比西市要冷清得多。

东市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外地来的穷人,虽然人口不少,但却从来没有过很有名的赌场或妓院。

东市其实现在也没有几家赌场或妓院,不过却多出了二三十家饭庄。

十来年间,留在东市的过客越来越多,加上朝廷的支持,这里的饭店越开越多,竟也成为了洛阳城内西市外的另一个中心。

饭店越多,菜往往也会烧得越好吃。现在还留在东市的五十余家饭店都是各有各的特色,而且回头客不绝的‘老字号’了。

五十余家饭庄里有一家烤肉店的生意从来不算特别红火,却有着很多每个月至少来两次的固定的老客。

这家烤肉店落在古月胡同的最深处。

古月胡同不是条很深的胡同,找到这家烤肉店依然不太容易。

许彪走在这条胡同里,抬着头,看着每家饭店楼上插满的旗帜,各种‘洛阳一绝’,‘中原第一’。

这样的名头许彪当然见怪不怪,他毕竟已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十年。

打着这种名号的饭馆,他没吃过一百家也吃过过五十家了。

何况,这样的名号不仅仅可以用来形容饭馆。

号称‘第一’的人他也见过不少,其中有镖师,有剑客,有杀手,甚至还有妓女。

以许彪自己的经验,有这种称号的人往往不是真正的‘第一’。

因为许彪认识的一流高手里没有一个有这样的称号。

真正的高手往往不喜欢这类称号,他们至少不会自称第一。就算有人做了块‘天下第一’的牌匾送给他们,他们大概也不会接受;就算接受,一般也不会挂起来;就算真的挂起来,也绝对不会挂在正厅。

这当然不是因为谦虚,江湖上没有真正谦虚的人。

这仅仅因为他们害怕麻烦,江湖人没有不怕麻烦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砍了第一个人后就不再是人提着刀,而是刀牵着人。

越是老江湖,对这个道理的理解越是深刻。

许彪当然是老江湖,他的胡子都开始发白了。

许彪摸着自己已经渐渐发白的胡子站在一家店门口。

这家店不是这条胡同里最大的,也不是客人最多的,甚至连一面旗都没插,门口连一副对联都没有,只挂着一块不新不旧的牌匾。

不新不旧的牌匾上写着‘杜记’两个大字,许彪也已走到了胡同最深处。

所以许彪走进了这家店。

他刚一进门就闻到了烧烤的味道,各种烧烤的味道。有烧鸡,有烤鸭,也有许彪最喜欢的叉烧肉。

叉烧好吃,所以许彪吃了很多。

吃了很多,自然也意味着许彪吃的很满足。

许彪的确很满足,却很难在他的脸上看出来。

许彪的脸上始终挂着一副不耐其烦的情绪。

“客官可要结账?”

“不。”

“那您还要再点点儿什么?‘

”刚才的肉非常酥。”

“哈,多谢…”

“可是不够多汁。”许彪没给小二说下去的机会。

“那…?”

“再来一份。”

“好。“小二愣了一下。

第二份叉烧看上去和第一份没什么区别,表皮依旧看起来干干的,酥酥的,可是吃了一口就会发现里面的肉确实被烧得更加多汁。

许彪满意极了,他甚至吃得比上一次更快。

一整盘的肉一片也没剩。

小二端起空了的盘子,笑嘻嘻地问道“客官这回总满意吧?”

许彪这次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摇了摇头。

“这,这次还不够多汁么?”

“多,非常多。”

“那,那怎么…?”

“可惜太多了。”

小二差一点没被气晕过去,态度已经变得有些恶劣:“不是,你刚刚不是要求多汁的叉烧么?!”

“是的。”

“所以这不也是按你要求做的么?”

“没错。”

“没错?所以你是想找事?打白条啊?”

“什么事情都不该矫枉过正,过犹不及。”

小二直直地盯着许彪看了一会,缓缓道“行,那我再让老板再做一份,不过你恐怕也吃不下了吧。”

“吃得下。”

小二无语。

“等等。”

“又怎么了?”小二转过身问道。

“还没说完。”

小二只好看着许彪让他说下去。

“除了汁太多,肉也不够瘦。”

第三份叉烧看上去已与前两份有了些许不同,或许是用火更均匀,或许是切得更加仔细。总之,第三份叉烧看上去要比前两份漂亮一点。

许彪这次吃得已经很慢了,因为他确实已经吃得很饱了。可他依然全吃光了,一片叉烧也没剩下。

店小二这回索性也没有问什么,直接拿着账单走到桌前。

淡淡道“客官一共要了三分叉烧,一壶竹叶青,一共是三两七钱。”

许彪揉了揉肚子,缓缓道“不错,可惜下底稍稍有点糊味。”

“呵呵,您是行家好吧。不过我们快打烊了,麻烦先把钱付了。”

“这糊味恐怕并不是因为这份叉烧火候重。”

小二敷衍地点点头。

“恐怕是因为同一个炉连烧了三份叉烧,炉底本身有了糊味。”

“行,那个…”

“技术确实很好。”

“不是,您听没听我说话啊?”

“也不能全怪炉器。”

“我说你…”

“说到底,还是肉不行。”

“不是,你让我把话说完!”小二已经忍无可忍,不好应付的客人见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人。

“应该用什么肉呢?”厨子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愠怒。他是这儿唯一的老板,也是唯一的厨子,却更喜欢别人叫他厨子。

“人肉。”

一阵沉寂之后,厨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稍稍发福的脸上挤出了几条浅浅的褶子。

“你来了。”厨子说道,也听不出是个陈述句,疑问句,还是惊叹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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