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头一顿,又缓缓开口,多了几分苦涩与茫然,“又或者……他们也已不在人世了。生死无常,这世间多少事不由人,说不定正是如此,我才成了没爹没娘的孤苦之人。”
“再说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他的脸上写满不甘,又害怕探寻往事,担心自己真的是被人抛弃的,这么想着,只能挤出一抹生硬的笑意。
他们安静地吃了好一会。
刚刚热气腾腾的火锅,此时已烧得锅底黢黑,锅壁上挂满了斑驳的油渍,残留的汤汁在锅底打着旋儿,咕噜咕噜地冒着几个稀疏的气泡,偶尔溅起小小的水花,发出微弱的“噗噗”,锅里的食材也所剩无几,几缕蔫软的青菜叶,漂浮在汤面上。
“我吃好了,梦官,这些锅碗您不用管,我来清洗就行。”
“那就麻烦你啦。”天鸣一边说着,一边擦擦嘴,慢悠悠伸了个懒腰。
随后,她转过身,推开了灶房那扇略显陈旧的门。
门轴转动,发出一阵轻微的“嘎吱”声。
映入眼帘的,是府衙内一片狼藉的景象,四处都残留着斑斑血痕,像是狰狞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那场激烈争斗。
天鸣微微皱眉,不用多想,她也知道这定是那仨老汉大闹一番后留下的“杰作”,她刚刚饿得急,没注意到这场面。
此时细看,甚是可怖。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身后的阿七,开口问道:“阿七,刚刚这边打得不可开交,你在哪儿躲着呢?”
阿七挠了挠头,轻声说道:“我在房间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打完了。”
说着,他回想起那可能出现的血腥场面,不禁微微一哆嗦。
天鸣眼中满是狐疑,挑了挑眉:“这么大的动静,你居然都没醒?”
阿七用力地点了点头,表情认真:“我一向睡得死,一旦睡着了,很难被轻易吵醒的。”
还真是个心大的孩子。
“你有十岁了吧?”
天鸣的目光在阿七身上打量了一番。
阿七不大确定,“差不多,不然就是十一岁,十二也有可能,反正我个子一直不高。”
天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长长的。
正月初七......正月........
这个日子仿佛唤醒了天鸣的一段记忆。
十几年前的正月,她隐约记得,那时的她不过十来岁。
彼时,关东大地正被寒冬紧紧裹挟,皑皑白雪覆盖着每一寸土地,整个世界仿佛被凝固在一片冰冷的寂静之中。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景象之下,海棠楼出事了,那里是关东一带闻名遐迩的风月场所,楼内夜夜笙歌,宾客如云。
而江寒竹,便是这海棠楼中艳压群芳的花魁。她才情出众,一曲琵琶弹奏得如泣如诉,不知令多少男人为之倾倒,心甘情愿地一掷千金。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那个看似平常的一天,江寒竹竟忽然暴毙。
此消息一出,瞬间在关东炸开了锅。
起初,关于江寒竹的去向,坊间只是流传着她失踪的消息。
不少人私下里怀疑,江寒竹是与情郎私奔了。
毕竟,她那样的才情与美貌,引得无数恩客倾心,遇上一位情投意合之人,携手逃离这风尘之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那些日子,关东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件事。
有人说看到江寒竹与一个神秘男子在深夜里匆匆离去,有人则言之凿凿地称那男子是某富家子弟,为了她不惜抛家舍业。各种传闻犹如纷飞的柳絮,在市井间肆意飘荡。
然而,仅仅数日后,江寒竹的尸体竟被人陈尸街头!
那是一个寒冷的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黑暗,一位早起的路人在街角发现了她。
消息瞬间传开,人们纷纷赶来,只见江寒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朵过早凋零的鲜花。
她的衣衫凌乱,原本明亮的双眸早已空洞无神,直直地望着天空,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与不甘。
曾经绝美的容颜已变得苍白如纸,毫无生气,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她的身上,很快便堆积了薄薄一层,似乎是上天为她盖上的一层冰冷的殓衾。
街头围满了人,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人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恐惧与好奇。
小天鸣也挤在人群中,匆匆看了江寒竹一眼,她第一次目睹尸体,却并未惧怕,果然是倾城之色,哪怕死了,也是美貌至极。
她对上江寒竹的眼睛,瞬间想起与她初见时,这位美丽的姐姐,还随手递给她一串糖葫芦,那么美丽的人,竟然真的死了?
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小天鸣并不懂。
江寒竹的死,很快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纷纷议论着凶手到底是谁。
可当时的县令面对这桩轰动一时的案件,却选择了草草收尾。
他似乎急于将这件事从众人视线中抹去,在极为仓促潦草的调查后,便对外宣称找到了凶手。然而,这所谓的“真相”,却难以服众。
可江寒竹身处烟花之地。烟花女子的性命往往被视为轻贱如蝼蚁。
她虽身为海棠楼的花魁,凭借着出众的容貌和才情,在这风月场中风光一时,可终究摆脱不了烟花女子的悲惨命运。
何况她无亲无故,在这世上孤零零地漂泊。没有亲人会为她的冤屈奔走呼号,也没有强大的势力为她讨回公道。
在一些人眼中,她的生死无关紧要。
县令的草草结案,便是认定不会有人深究,也无心在一个烟花女子身上浪费时间。
........
想到这里,天鸣倏然站定,看着茫茫夜空,不知怎么,在她看到阿七的眼睛时,便想起了江寒竹的眸子。
他们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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