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行良久,李政似乎也渐渐适应了,骑马的动作也放松了下来,身子随着马匹上下起伏,反而比先前更加轻松,整个人也更加融入队伍中。
身后走着的同伴倒也不叫苦,对于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习惯。
巡视盐场是最累的,但好在能够轮换。
“小李,怎么样,骑在马上还行吧?”胥毅道:“不过下次可要让给你哥哥我了啊。”
李政还来不及回答呢,胥毅身旁一人打趣道:“诶,老胥,你不是刚骑过吗,下一次该轮到我了。”
“就是,就是,胥哥,你可不能独占啊。”
底下人闹哄。
“行了行了,知道了!”胥毅没好气道,可怜一个小旗队只有两匹马,有个十一匹的多好,一人一匹,还不用走了。
刘宗微笑着听着他们欢闹,马蹄轻踏,周边盐池,白在蓝中。
还是一样蓝白的颜色,还是一样忙碌的盐工,但刘宗却突然慢了下来,他眯起眼左右查看。
“刘头,怎么了?”
胥毅发觉速度慢了下来,好奇道。
“不知道,感觉不对劲,都小心些。”刘宗继续骑着马前进,他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但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马上的刘宗在思考,他观察着、回想着,兀的,他想到了:那些盐工,没有一个是正脸对着他们的。
没有一个眼睛看着他们。
“都小心...”刘宗突然勒马沉声吩咐。
但还是晚了。
道路两侧盐池之中,荡开一圈圈水波,从四面八方,那尚未晒出盐的海水原如一面面波澜不惊的照天镜,此刻却是点点碎、圈圈皱,浓郁而又特殊的海腥味骤然扑鼻。
刀,是围成阵的刀。
从两边砍来。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小旗队成员,一瞬间,就面临了生死的考验。
来不及布置,这一瞬间,考验的就是各自的反应与功底。
抽刀,横刀架住来人劈砍,刘宗正想反击,又见左右两人随后砍来,身一侧,马被砍伤。
借马转身,踢腿直戳,借力后退,眼角余光瞥见后方来人,刀反手上撩,掠其胸前,身随刀动,旋转落地。
脚落地,人就稳了;人稳了,刀就重了。
刀是最简单的兵器,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杀伤力不够。
这边刘宗能防守及反击,那边李政却是被空中的刀吓得直接滚落马下,刀砍在马背上,直将马砍得差点倒地,背上鲜血淋淋。
倒是李政,这一落地,反倒是死中得活,伤了马的海寇还想追击,身边刀砍来,却是一名同伴一刀扫来,使得海寇不得不放弃进攻,眼睁睁看着李政站了起来,拔出刀,颤颤巍巍。
李政不知不觉中站在了小旗队活着的人中间。
或者说,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将李政这个新人护在了身后。
“结阵!”
落地后的刘宗突然喊道。
他们本就离得近,只是被身边的突然出现的敌人的第一轮伏击打蒙,此刻还活着的人听到小旗官刘宗一声令下,顿时纷纷聚拢起来。
等阵结起来了,小旗官刘宗一边抵挡,一边才有闲心观察四周。
“还剩几人?”刘宗焦急问道。
“六人,两人重伤,另外五个兄弟一时不察,却是...”胥毅悲痛、愤怒的声音传来,他的刀在挥舞,宣泄着他的情绪。
“大人,海寇怎么会出现在这?”胥毅不满道,那些外围的水师、沿岸的观海听潮台到底是怎么看守水域的,为什么没有发现?
“我也不知。”刘宗脸色铁黑,面容阴沉下来。
面前的海寇,肤色苍黑,面容老腐,而眼中充斥嗜血渴望,手中细长微弯曲的长刀上带着血斑、污渍甚及豁口,但阳光之下,依旧闪着寒芒。
虽是破旧刀,也能砍死人。
因是从盐池中跳出,头发湿漉漉向下淌水,粗糙的衣服也还滴着水。
围着他们进攻的海寇,约莫五十人。
有几个也倒在了地上,鲜血流淌在路上,慢慢汇入盐池水中,浸染开来。
小旗队同伴的血,海寇的血,已经渐渐分不清了。
海寇一个接着一个上来,前仆后继,即便大多数不如小旗队的人武功高,但两个打一个,总是问题不大,何况他们埋伏的人数,已经接近五个打一个。
除了李政,其余人的身上,刀痕越来越多,鲜血流出,意识恍惚,气力减退,有的一时不慎,便有几把刀砍了过来,人倒地,眼睛中满是不甘与愤恨。
片刻后,竟是只剩下刘宗、胥毅和李政三人。
刘宗是小旗队里武功最高的,胥毅是第二高的,李政是武功最低的。
李政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护在了最安全的位置——所有人的中间。
李政也挥刀,但他的刀不稳。
刀很新,用刀的人也是新人,而新人还狠不下心。
狠不下心的李政,便看着今早还有说有笑的同伴一个个死去,只剩下身边的两人。
他再也不能待在后面了。
他再也不想待在后面了。
腿脚哆嗦的李政努力挺直身躯站在刘宗和胥毅身边,他是小旗队的一员,他要巡视盐场,保护盐场治安。
他应该杀海寇的。
“李政,你来的不是时候啊。”胥毅突然叹道:“今天估计是要一起走黄泉路了。”
胥毅不叹自己,唯叹李政。
这是个命运悲惨的年轻人。
即便他之前从不悲惨,但经过今天这一天的经历,谁能说他的命运不悲惨?
更何况,不是那么惨的人,能来千盐渡的百户所吗?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