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半夜里摸进来陌生的男人已经不能叫我娘惊慌了。我爹走了以后,她就这样半疯半傻的靠这些人养活了我。

这些王八蛋一边和我娘睡觉,一边当起了我的爹。

他们不是没有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可怜我,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孩子,而他们的孩子也从来都没有放过我。

现在我出现在街上,依旧有土块飞来,砸在身上的感觉也是那么熟悉,仿佛从来就没有停歇过,有我爹保护的那段时光,好像不过是一场梦,一场不足一年半载的梦。我看着他们的嘴张张合合,两排蜡黄的牙齿交错着,每张脸上都挂着擦不完的清鼻涕。

那些可恨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我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正生正生,不如不生,妈不要脸,爹不安生,不想饿死,和狗抢屎!”

“你娘要是什么猪狗都能上,那你就是猪狗不如的孩子啦!哈哈哈哈......”

每一次从孩子堆里挤出来,活像死了一回似的。我遮不住他们的嘴,也抬不起自己的头。

这些人小时候往我头上糊尿泥,长大了哄笑着骂着我和他们的爹。一切都没有变,只有我再也没法像从前一样,跳起来和他们打成一团,我不敢,也不能。每当我挥起拳头,一个女人的脸就会浮现在眼前,她遭乱着头发,脱光衣服半死不活的躺在炕上,瘦的仿佛一副骨架,她说,正生,娘饿......

从前的时候,我不相信那就是我娘。胡编这些的人,我要撕烂他们的嘴。

可是爹回来了又消失,带走了娘最后的脸面,从此她就赤裸着活着。

他们说的都变成了真的,我听着他们大声的笑骂,脸上火辣辣的疼。

时间长了以后,我心里渐渐的感觉不到什么东西了,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娘。我越长越大,娘还是没有离开那个屋子,她仿佛长在了那里,不需要见外面的太阳。

小的时候,娘是冬天里的被窝,叫外面的人寒了心,回来总是热腾腾的;

长大以后,娘是夏天里的灶火,在外面臊红了脸颊,回来依旧背不过头去。

那间小小的茅草屋,就像一个搬不走的棺材,里面关着我娘,外面关着我。

在那几年里,只要没有人扔东西,我总是会麻木的坐在村口。那里是傻子二楞的家——几根棍子撑起来一块布,他虽然傻但是不坏,只有饿急了才会去抢小孩子的吃的,因此也没少挨打。我找块石头坐下,他看着我咧着嘴傻笑。傻子二楞和疯子俞正生一起坐在别人的笑声里,直到所有东西和落日一起消失在黄昏中。

我本来会变成像二楞一样的人,可每一次回家,那里的光景都会让我重新变得正常,正常的感受耻辱和愤怒。

有一次一个人嬉笑着叫我喊爹,说给你弄个弟弟妹妹出来玩好不好,我脑子里嗡地一响,指甲掐进肉里,两眼通红的盯着他。那是村里一个有钱的商户,早些年抬棺压坏了腿,一直娶不上媳妇,后来做卖碗生意发达起来,三天两头的往县城的青楼里钻,回到村子就来我娘这儿。我想撕烂他那张公猪一样油腻的大脸盘子,可是一上去就被他摁住脑袋,一扬手推到炕底下。不甘心,三番两次的冲上去,每次都被他轻易的制服,好像一个小孩儿的玩具。

我想起来山顶上的那两个坑,还有村子多年的叫嚣。

心突突的鼓动,震得耳朵难受极了,我绝望的大叫起来,脸上滚烫无比,胡乱的抓他摁着我脑袋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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