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医生望向墙上的时钟叹息宣布，接踵而至的是许丽姿崩溃的跪地哭喊和机器刺骨长鸣的嘀声。

“未未，今天在学校老师都讲了什么？”

“讲了一件我很害怕的事。”

“老师说，人会长大，会变老，还会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我不要！外婆呜呜呜……”

“不会的，外婆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骗人……

记得上小学时，语文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姑娘，教到生死离别这个课题时。

既敷衍又模糊。

当时他只觉得老师讲的太快，就好像着急跳过一样。直到她有一次撞见过语文老师在楼道里哭，然后第二天她就请了一周的假，再回来时眼圈时常是红的。

再之后，她引用史铁生的文章《我与地坛》又重新讲起了这个课题。

课堂的最后她告诉我们：“亲人的离别对于我们而言不是最痛苦的，真正困住我们的是那些曾经的回忆。一首歌、一辆车、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思念是很突然的。各位，如果未来你正在经历这个时刻，老师希望无论如何你都能挺过去，因为……”

说到这时也许是触及自己，她哽住低头，一会才微红眼圈继续道：“人生终途，总有一天一定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可能随着时间他在记忆里的样子会逐渐模糊，（眼睛是最好的取景器，可惜是世界上最差的储存明器）但你的回忆会为他粉饰，变的越来越美好，他会继续在我们的回忆里长大，陪着我们。”

“最难忘的人会教会你们释怀。”

当时看着老师无声哽咽，有些同学连同着一起哭起来，她那时年纪还小不能一下明白，以至于她下课回到家后看到外婆的脸，再回想时才突然难过起来，无缘无故的哭了一场，给外婆吓的够呛。

后来班主任告诉我们，语文老师的妈妈在两个星期前过世了。

如今再想起，当时应该是她最难过却又在努力释怀的时候。

就如同现在。

她站在楼上看着妈妈、舅舅、还有数不清陌生的面孔，都出现在了外婆的葬礼，人人都在哭。

这场葬礼，舅舅带着律师，姨妈带着所有会说话的，齐刷刷的盯着妈妈，让她把外婆财产拿出来。

许丽姿没说话，淡漠的看着这一群人。

姨妈：“你们母女俩是不是合起伙想独吞了！”

她戏谑的笑了下，头一次，她和妈妈也能被分到一块。

当他们发现外婆将东西留给了她，激动的吵红了脸，对着她和妈妈大喊大叫。

看着他们围在一起为外婆遗产争吵不休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站在一个玻璃罩之外，看戏似的看完了这场闹剧。

她受不了躲回房间，盯着时间，只希望快点，快点过去这一天。

姨妈在门外拍着门骂她冷血，说生前外婆最疼爱她，可是如今却不肯出现为她流一滴泪。

她用以前对外婆百试百灵的方式，坐在地上开始卖惨的哭喊着，说外婆偏心养了白眼狼，抢了自己身为亲生女儿的那一份遗产，还忽悠外婆为她创立了一个基金，以她的名义资助那些腿脚疾病，有跳舞愿望的孩子。

基金的事她不知道。

听到这，许未突然打开门走了出来。

姨妈坐在地上望着她，许未忍着泪水哑声道：“她不在了，你觉得现在对谁还有用？”

姨妈先是一愣，眼睛扫视着周围，没有人帮她，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不会过来哄她起来，她的眼眶逐渐红了捂着脸突然哭了起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妈妈为她妥协。

许未望着小姨难过的背影心有不忍，蹲下身将她扶了起来。她虽讨厌小姨，但对外婆的陪伴上，谁也不及她。

在墓地，她望着外婆所葬的位置。

旁边就是外公。

她跪在中间用手环住“二位”：

“外婆，我会努力跳、一直跳，一直跳下去的。”

墓碑上的照片，是外婆与外公结婚时的照的。外公走的早，外婆虽然嘴上不说，但她曾经见到过外婆一个人盯着外公照片发呆，结婚三十年以来，俩人一直很恩爱，她知道外婆一定很想外公，就是怕他们担心，所以很少表现出来。

而对于爸爸，她没有记忆，只听村里人说，妈妈和他，两人爱的很轰轰烈烈。

正当花期的顶峰舞者突然结婚，圈内对此也一度感到惋惜，放弃最辉煌的事业，可是仅仅两年就离婚了，这些都是外人说的。

在外婆口中，爸爸是很温柔也很疼爱她的，她在乡下时爸爸常来看她，而且自己也很喜欢爸爸，可这些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知道是因为太小记不得了，还是这些本来就是外婆用来保护她，让她认为父母是爱她，她是被爱的。

她常说没有给我最好的，可我那时的日子真的是她最幸福的日子。

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一句话——越爱你的人才会常感亏欠。

离开前，她看着房间几乎空了一半，办事的人说要将外婆生前常用的一起随了去，到时能习惯些。如今剩的就一些家具，房间里变的空荡荡的。

她拿着外婆送给她的项链，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捂着胸口难受的跪倒在地，她翻过身躺在地上，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来。

她知道未来一切都会变，连同外婆留给她的回忆都会逐渐模糊。如果可以，常来梦里见见见我，好吗？

不要让我等我太久，不要等到我记不清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