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琉璃瓦上还是挂着薄雪,朱厚照站在丹墀前,看着内官将最后一批被革职的武官名录投入火盆。青烟袅袅升腾,映得他眉间那道新添的皱痕愈发深刻。
“万岁爷,定府昨日递了本子,徐光祚身体不适,乞陛下差太医院官诊治。”司礼监掌印魏彬捧着漆盘,盘上青皮奏本被北风吹得簌簌作响。朱厚照随手拿起,见那奏本上竟隐现暗红血丝,分明是掺了朱砂的贡纸,嘴角勾起冷笑:“徐光祚真的很严重吗?”
话音未落,殿外忽起喧哗。原来是太医院院使杨立疾步而来,官袍下摆沾着雪泥,手中奏本墨迹未干:“启奏陛下,臣奉旨会太医院官问诊礼部尚书王瓒,今病案已出,特呈上以使圣闻。”
朱厚照忽然觉着这本子上不是什么好事,瞳孔微缩。案头镇纸下压着的,正是昨日陈敬密报:王瓒有疾,乃背疮也。但是朱厚照还是接过奏本,仔细的看了一遍,便道:“要赶快医治。”
这话就完全自欺欺人了,历史上死于背疮的人太多了。
不说太靠前的,距离明朝比较近的南宋名将宗泽死于“背疽”,元朝孟浩然也死于“背疽”。
背疽就是背疮。
中山王徐达也是死于背疮。
果然,杨立道:“启奏陛下,这悲疮乃绝症,臣等无能,乞陛下恕罪。”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朱厚照眼中寒芒乍现。他忽然抓起案头的镇纸狠狠地摔在地上,镇纸碎裂并在地上摩擦声刺破死寂:“前面鲁王病重,真让你们诊治,人没只好,成府也是,如今朕的大臣,你们也束手无策!我留着你们就是等着你们开补药的是吗?
“万岁息怒!”杨立猛然抬头,他看见年轻帝王嘴角噙着冷笑,忽然明白了皇帝用意,皇帝自从先后任用吴杰,邵元节御前问诊,就不再信任太医院了。
刘文泰!
在宪宗时任曾任太医院院使,因投剂乖方,致损宪宗,遭到当时大臣们参劾,被降为承德郎太医院院判。
其人仍不死心,在弘治年间,常往来于礼部尚书丘濬之门,以求迁官。但是被吏部尚书王恕所阻,刘文泰就自为表章,污蔑王恕。后事发,下锦衣狱,于是贬其御医。但是在弘治十六年奉任总裁修本草,两年后成《本草品汇精要》。后孝宗皇帝患热疾,文泰误投大热之剂,致先帝烦躁不安而殁,三法司奏文泰药不对症,请斩之。
这家伙后却免死遭戍,最后死于广西。
想不到死了十几年的老东西如今把我给坑了!
杨立跪下道:“启奏陛下,臣定细细挑选御医进行诊治,只是陛下刚刚所言鲁王病重,成国公病重,也寿命已到,非人力所能为。若圣上有疾,需有司礼监太监传唤供职御医,御医至少在四名以上,必穿吉服而至。无论冬夏,殿前必设炭火一盆,再参入各种香木,每人必须从火盆上跨过,才可进入殿中。一名御医行至御前左手边把脉,第二名御医跪行至右手边,再左右互换,后面三四名依上如故。亲王求医,奉旨而出,勋贵大臣请医,亦是如此,各自出具大略,再到御药房,与太医院院使,院判商量而出药方,药方药性,由谁开出,开出时间等都要一一写明,再封存。再由御药房配药与调药,这个过程必须由内官监视。所开药方必配二服药,二服合一服调制,制成后,分成二份。一份先由开方的御医品尝,再由太医院院使或院判,再次内官。确定没事后,另一份再进至病者,这是规矩。陛下若疑心臣等,陛下可差科道官并内官审查。”
朱厚照闻言忽然笑道:“功过是非,不是你我之间而定,朕没说过你们,也从未疑心你们,你说这些是做什么?再说朕屡次遣你们出诊,人都死了,亲属难免因悲伤而埋怨朕,故有所言。如今王瓒提督太医院,你们更应该实心诊治,怎奈卿言背疮乃绝症,乞朕恕罪,朕怎么能不生气?”
杨立顿首而告:“臣御前失状,乞陛下恕罪。”
朱厚照笑道:“怎么能怪你们。”接着对魏彬道:“告诉陈敬,赐杨立银二十两。让其实心诊治王瓒。”
杨立闻言大喜道:“臣谢陛下。”
朱厚照心中微微一叹,却也没了兴趣,于是道:“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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