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劈被钩镶与环首刀一挟一剪,刀势即断。环首与钩镶趁机并进,环首迅捷点出,宁白鸾不得不侧身闪避,可身一侧过来,另一侧肩便被送到钩镶前,钩镶上方的钩即时钉下来,然后迅速扯回。
宁白鸾塌肩斜身仰推刀,堪堪躲过,雪白肩襟被浅浅撕破寸许的口子,露出同样纯白的中衣。双目大睁,显然大受震撼。
惯用兵者使刀剑如自身筋骨,可筋骨与筋骨之间也有明显不同。长刀本是延伸的手臂,可宋霁的“一条手臂”上,显然额外生有“手指”,即便占用了单刀时百变的带刀手,自然演出无穷的变化。
“可否介绍一下,‘钩镶’。”宁白鸾罕见地严肃。
“上为九天,下为九地,中为六合,刺为螣蛇,手握直符……”无论输赢,宋霁迫切地想着战后的风光,一门心思急着分出结局,不想费时在无用之事,语速快得仿佛刻意不想让人听清。
宁白鸾叹了口气。
也罢,揍醒了再问吧。
行刀看手,拖刀看肘,蓄势看走,这是盯单刀的规矩,因搭配钩镶,盯刀反而要从肘看到肩。单刀也有轻重,尽欢楼宋霁失手抛刀,掷地有声,据闷沉响声,应是重刀;可方才环首疾进疾退,动作几乎比纤剑还轻捷,若是全凭臂力为之,会损伤腕筋,百年宋家既然坚定秉持古法拦刀不易,不该有如此弊病……
不懂……
轻器优势在于灵动,非必要忌腾跃,忽然想起莫旗特殊的步法,试着贯通“裁衣”。
三步踏出,脚下开始生根,步子渐渐扎实,看愣了宋霁。
身法变化倒是其次,横刀本就在“变”上输给钩镶,扎实了步法,又会扼杀诸多变化,图什么?
刀转反手,旋身间步步逼近,宋霁忽觉眉心发痒,斜身抖了下钩镶。
铛的一声,眼前闪黑一瞬,骇然退了两步。
头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什么,滚刀、荡肩蓄势,拧膝回身射马,是以下身化马行马刀术。对方抽刀是还在钩镶上刻意振了一下,即便钩镶握把有皮棉裹着,虎口还是微痒。
并非胜券在握。宁白鸾不是莫旗,没有强得不讲道理的下盘,方才沉浸于灵感,加之情势太过理想,刀凭直觉刺出,宋霁也在危难当前时以直觉拦下,一切太过自然,像是身体自发的反应,不止不由意发,甚至不由心动……
二人此时都捉到突破的灵机,只是内心不察,各自误以为勾动忘意与“心神合一”,看对方都有动作,各自又没有在意,心照不宣地当做无事发生,只是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牵扯着进击的欲望。
宁白鸾滚刀压刀,宋霁合器下挟,钩镶忽然放横,短刺“螣蛇”与弯钩“九天”将咬住刀身,向外带去,宋霁枪步跟进,扁身直刺。
又来了!宋霁手中刀,翻劈挥砍虽然迅捷,却也近似重刀般绷腕随肘而动,唯独点刺刀时违和地灵敏!
滚刀抽回,左挟绞刀后崩前点,再度被钩镶破势,环首不退,竟脱离握力在摊平的仰掌间平稳画过半圈。宁白鸾吃了一惊,仰身躲闪,宋霁却顺势反握环首刀,铅环撞在盾面“六合”,刀尖带着振动,以双手之力窝向宁白鸾心口。
崩刀缓势间扯下腰间刀鞘截挡。衣摆破开,露出中衣裹紧的细腰。
宋霁下意识瞄了一眼,看没露肉,又悻悻摆好架势。只是心里还在纳闷,除了娈童,还没见过哪个寻常文人有这般别致的腰身,何况武人?
宁白鸾把鞘甩过去,他猛然回神,下意识挥挡。
宁白鸾滚刀刺近,钩镶与环首开合,再度遏止初成型的刀势,抹杀了以变数拼出的机会。
及时抽刀,反复的点刺与轻抹——轻捷,同样是横刀的优势。院内一时乒乓乱响。
世间万变是胜机,也是危机。进击必有钩镶架挡,协同环首扭曲刀势,然后借势反击。钩镶上的钩与刺想要带出无穷变化,务必与刀分离,否则“太阴”会限制环首刀,右半身会露破绽。
方才见宋霁脱手旋刀,大约猜出古制环首的秘密——重心。重心靠近手握之处,行刀时手的发力与受的扭转力道会小,动作也灵活。只是这个“近”具体的阈值如何、怎样调整,太费心力,重心后调又会损失威力、提高练习成本,世面也就少有这样的刀。
大胆弄险,点刀间穿插抡转,抡转时偷空反复还手,来回改变攻势,令每次攻得都很浅,却又不得不防。
单兵变化,在于出刀方位。武人行功往往有“正反练”,即左右齐练,以应对不测。双手持兵不能倒手,单手却无此顾虑;革环限制刀的旋转,顺转反手,必定逆转正手,无法在手上扭满一圈否则压脉、制刀,影响动作,空握却无此顾虑。
“变”的差距,随着宁白鸾越发大胆的动作渐渐缩小。
旗鼓相当时,胜败只在乎细节,以及不可捉摸的变数。
专注地观察呼吸、眨眼、筋肉伸缩,两边都在等,等一处细节的事务,或破局的变数。
额上汗水滑落,挂在宁白鸾长而浓的睫毛。
宋霁起心动念的刹那,汗水流进左眼。大睁着眼,进势不减。
宁白鸾刀归右手,左手推紧刀背,反手平抹割断了挂腕的革环,两手即分。右手抽刀挂甲,回归正握的横刀抵住前推的“九地”;左手掸腕震落宋霁手中横刀,弹抖转圜后继续前压,随斜前探身扬鞭般贯冲耳边。
扬鞭般长拳落空,可也正是这一刻,宁白鸾彻底抢近,看似挥空的拳骤然拉回,一把扯住宋霁的耳朵,凌厉地一记撕耳撞肘。
汗水不过是巧合,变数由宁白鸾自己创造。密集而连贯的高频浅攻施压后,宋霁下意识专注于宁白鸾的刀,而钩镶只要用好,他完全可以克制住宁白鸾的刀,借势反击取胜。
宁白鸾看透这一点,干脆不再将身势投诸横刀,转而休息拳脚。
收力归收力,手段倒无所谓狠毒与否。面对这么个黑吃黑惯了的渣滓,不为民除害都算是给宋彰面子了。
环首落地清响,二人停手。宋霁未第一时间解除架势,而是在宁白鸾松手后先歪头逾肩看向宁白鸾身后,随即泄气。
除了松开左手,宁白鸾也没动,包括踩在宋霁前脚鞋面的脚。他知道宋霁在看什么。
所谓“螣蛇”——钩镶盾面上的短刺,本为挟刀而作,有尖无刃,以免伤刀。
古法拦刀大概应用在军阵,擅长阵战,惯敌长兵。纵然攻防密不透风,攻略远近的关键仍在刀,一旦不慎左右手器分时不慎被人避刀闯至贴身,勉强挣扎的手段只有下方回弯的“九地”与盾面的“螣蛇”。
前者被横刀绷住,正面便看得到,只有期待短刺在回拉时能作势钉进腰腹扯开一道口子。
但宁白鸾扁身顶进,右身自然侧后,“螣蛇”棍侧被大臂抵住,全无向内划刺的可能。
想过会有差距,未料对方放水仍无以取胜。
他倒也不气馁。天天就算不逛窑子也要从门口过一遍闻味儿的饿鬼,硬生生九天半没看过摸过女娘身子,当下恐怕心里眼里迷迷糊糊地全是落子班美人白花花的体肤。
“落子班……落子班……”
宁白鸾有些惶恐地望着宋霁突如其来的痴态,退开数步,疑心他是憋傻了,无奈而难堪地自语:“师父,红叶,红泥……我这也是为了修行,莫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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