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时杭、和一支键盘。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动心的。
不过……
唱这歌时,他们两个还是精心装扮、妆造完整的青春偶像,在综艺直播镜头前半真半假地聊天嬉笑、讨论音乐、努力维系各自的荧幕人设。
可现在……
她转头看他。
头发凌乱,浑身血污,脸色苍白,嘴唇不见血色,长腿蜷曲,歪斜着身子,靠坐在废弃残破的锈污大铜钟里。身上的黑T恤被她剪碎了,只剩一件老头背心,后背衣料向上卷,露出一道狰狞骇人的长条伤口,刚刚被她勉强处理过,用来包扎的几何图案布条是她参加节目前跟品牌方借的限量版丝巾。
时装、穿搭、音乐、编曲、版权、作品播放量、点击量、引流量、曝光量、粉丝黏性、品牌推广力……诸多虚拟光怪的数据和美丽包装,都曾是她和时杭不得不为之日夜努力拼搏的目标,因为要借此让自己的作品受到市场认可,拥有更多的舞台。
可此刻,这些却统统变得好魔幻、遥不可及。
因为此刻,他们连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无法确定。
白蝴蝶仍在飞,飞得那么自由,似乎与这岛上正发生的所有凶残血腥之事毫不相干,恍然之间,也令万里生出错觉,仿佛她和时杭也能与蝴蝶一样自由。
她无声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才二十四岁。
都曾立志做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和舞台。
但视听艺术是和平年代的产物,必然得以基本温饱为前提。
如今,死亡却比梦想先至。
他们就快死了。
……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时杭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沾满血泥的手指抬起一点,软绵绵地勾住她的手。
几十个小时前,那还是一双在黑白琴键上如水般自由流动的手。
她回握住他,喃喃道。
“你看,外面有只蝴蝶。”
时杭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小幅扬起。
“嗯,看到了。”嗓音竟比她初见他时更沙哑几倍。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望了一会儿那梦幻般的盈白翅膀。
半晌,她红着眼眶苦笑。
“时杭,如果,我们真的死在这个岛上,那《蝴蝶》就是你在镜头前唱的最后一首live了。”
怪可惜的。
他唱歌那么好听,乐理功底那么深厚,做音乐的心思又格外专注。如果不经历这一遭,他将来一定会是更优秀的歌手,写出更多好歌。
“不可能。”
沙哑烟嗓低低传来。
万里转过头去。
那张苍白俊朗的脸上显出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如果她没看错,甚至还有一丝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即便战损到此,浑身浴血,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神情却依然嚣张至极。
她看到他眼底有光,不是泪水,只是光,仿佛在汹涌海浪中浮沉闪烁、但就是绝不肯被彻底淹没的红宝石。
时杭继续开口说话,慢慢吞吞,一字一顿。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每个人都会死。但,我们,绝对不是现在死,绝对不会……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我们会离开这儿,会回家去……你会在家里休息,吃好,喝好,睡好……然后,我会去找你,约你出来。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
“万里,别怕,有我在。”
她默默瞪着他,没有作声。
但很快,他却又笑了,眼皮微合,头向上仰,露出沾满污泥的犀利锁骨,语气缥缈,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只是突然困了、在迷迷糊糊呢喃梦呓。
“我呢……也不怕……”
“万里,我也不怕,我有你在。”
……
太荒谬了。
万里想。
她刚刚认识时杭不足三天,她和他都是有一半生命活在镁光灯下的艺人,形象华丽精致,人设真真假假,笑容虚虚实实,直到猝不及防间被一场血腥事故意外困在同一口铜钟里。
太荒谬了。
但她好像爱上他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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