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缭绕着眼前幽暗的森林,三十来岁的颓废大叔将车停在森林外,下车只提了个空空荡荡的手提箱,没有装任何东西。

他就这样徒步走入林中,繁茂密集的树木和层层叠叠的枝叶让人辨不清方向。

但男人没有这种困扰——他脚步不停,在林里蜿蜒前行,表现出对这儿的熟悉。

数十分钟后,林近而见光,一片开阔的草地,远处有一汪湖水,波光粼粼,游鱼潜跃。

而湖水边上,有座木屋,外表有些惨不忍睹——和一些农场的畜舍也不遑多让。

男人走向木屋。

“你是谁?”

刚刚靠近,便有人朝自己问道,他扭头,和来人交换眼神:对方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衣衫褴褛,灰黑色的头发和胡子因疏于打理而纠缠在一起。

“路法菲斯。”男人自我介绍,“一个流浪的驱魔人。”

“驱魔人?”对方有些诧异,他上下打量这个家伙:红裤蓝衣灰头发,这样花花绿绿的打扮让这驱魔人活像个不良大叔——可那遮住脖子的头发和毛糙的胡子,又让他觉得不伦不类。

和常人比太时髦,和疯子比又太老土,属于不上不下,难以定义。

“你来晚了,那棵食人树已经被砍掉搬走了。”他一副了然的神情朝驱魔人摆摆手,“现在去,你大概也就能见见它的树桩。”

哪怕这个树桩很大,他也不觉得有被人特地前去观摩的价值。

路法菲斯却表示:“我不是为它而来。”

他顿了顿:“我为的是……那处洞穴,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闻言,守林人脸色微变,他声音多出一抹警惕:“你想做什么?”

“……”

“去杀死食人树。”

……

“进来吧。”迈尔斯招呼客人进屋,“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人了,八年?十年?唔……或许更久。”

小屋的布局一览无余,路法菲斯的手轻轻拂过书架里那些未曾被翻动的书册、目光扫过燃着火、被枯木烧得咯吱作响的壁炉,还有挂在墙上的猎枪,最后落在桌上那堆被叠放得无比整齐的剪报集。

尽收眼底的皆是“森林大火”、“失踪”一类的字眼。

“都是些陈年旧事。”迈尔斯注意到驱魔人的眼神,“记载了前辈的光辉事迹。”

“……?”路法菲斯回忆刚刚瞧见的字眼,“这都是他干的?”

“嗯,嗯?”迈尔斯正准备点头,可看对方一脸怪异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前辈保护了这片森林不受人类侵扰,还孤身一人找到了在森林遇难的十七位英雄的尸体。”

路法菲斯微微点头,注意力转而放在迈尔斯的手上——他挽着一件散发古怪气味的深绿色制服。

仔细观察,能发现这衣服和迈尔斯穿的一样,只是迈尔斯穿的那件多少不具备衣服的模样。

“在这儿,它能保护你的安全。”迈尔斯把衣服递给对方,“避免蚊虫叮咬,防止动物袭击,而且还保温防寒,有伪装和隐匿的功效……更关键的是,它能证明你是自己人。”

路法菲斯不置可否,他很快换上。

“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不用了。”迈尔斯欲言又止,但到底没再多说,“走吧。”

他把猎枪挂在背后,另一个肩头背着背包就朝屋外走。

离屋稍远处有辆破烂的皮卡,迈尔斯一开门,潮湿陈腐的恶臭倾泻而出。

两人的表情对此都没什么明显的波动。

“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开过车了,希望技术没有退步。”

崎岖逼仄的林道,迈尔斯同久违的客人闲聊。

没聊几句,驱魔人便把话题往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报纸上靠。

“他叫安格斯·诺德,”迈尔斯解释道,“是上一任守林员。”

“他在任时,没有过大规模盗猎盗伐的现象,而且山火、霜冻……这些在森林可能出现的灾害都没有出现,一次都没有……他是个能把危机扼杀在摇篮里的能人。”

路法菲斯点头附和:“他可真厉害。”

或许是太久没见到人,迈尔斯表现得很健谈。

他们把车停在洞穴附近——想到更深处去,只能靠他们自己的腿。

“洞穴和食人树一样,都是这座森林里最危险的大家伙。”迈尔斯神情凝重,“可我从来没见过食人树活动——直到被砍走,它就像一棵外形怪异的普通的树……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安格斯杀死了食人树。”

“但从你见面时说的话,你说食人树没有死?”

驱魔人若有所思,他只是略微解释道:“或许并不是同一棵。”

“也有道理。”迈尔斯没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讨论,“总之,食人树死后,洞穴成了我要面对的难题……但我对它一筹莫展,我只能守在这里,阻止那些家伙离开森林。”

谈话间,远处的洞穴若隐若现,迈尔斯像是察觉到什么,他迅速蹲下身子,并朝身后的驱魔人比划手势。

路法菲斯也跟着蹲下,他模仿迈尔斯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靠近洞穴。

两人视线彼此交叉,在山洞口汇聚——狭长的洞口里,一道黑影摇摇晃晃地从黑暗里爬出。

它一开始像野兽般爬行,但越走越高,最终完成了直立行走……短短的里程就像是完成了人类数以百万年的演化一般。

“我一般叫它泥人。”迈尔斯低声对驱魔人道,同时握紧了手里的猎枪。

路法菲斯观察这块会动的泥石块,做出自己的评价:“可它看起来不像人。”

“那只是现在。”迈尔斯眯眼,他端着枪凝视着怪物,在缓慢的移动中,它浑身被黏稠的泥浆覆盖,慢慢地显露初具人形的轮廓;它的行动很迟缓,却会切实留下脚印,同时发出嘎吱作响的怪声,在灌木密布的丛林中传出很远。

怪物淌过湿草和泥地,身上的泥土在逐渐脱落……

它在逐渐变成人。

迈尔斯瞅准时机,枪声在林中响彻,霎时间,鸟兽惊惧,四散逃飞。

迈尔斯连开了好几枪,身旁的驱魔人看见子弹击中怪物——怪物像冰块一样迅速融化,差不多的人样轰然倒塌,成了令人作呕污泥。

“在变成人的那刻,它会变得很脆弱。”迈尔斯随口提了嘴自己的经验之谈,随即起身奔向洞穴,“好了,我们得快点,不然下起雨来,事情可就变得麻烦了。”

“下雨后,这些泥人就不会傻乎乎地但从洞口离开了……在森林任何被雨水触及的地方,都有可能诞生出泥人。”

“而泥人出洞,是将要下雨的一种征兆。”

在洞穴前,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山洞很危险,我从来没有进去过……根据我的观察,进入山洞的任何动物都会成为它的养料,以及……模板。”

“姑且问上一句,你作为驱魔人应该有办法进入山洞安然返回吧?”

路法菲斯摇了摇头。

“……”

“?”

“你该不会以为我能进入洞穴吧?”迈尔斯摇头,“我进行过尝试,也做过观察,这十五年来,能从洞穴出去的只有泥人!”

迈尔斯不打算舍身成仁:“说起来,刚刚那怪物融化的泥能不能派上用场?”

“你觉得一滴水能浇灭一场火灾吗?”路法菲斯没再逗弄,把提着手提箱晃了晃,走入山洞。

迈尔斯记住这个外观精美的物件:“这手提箱里装着什么东西?它能让你进洞里?呃……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份,你知道的,这能让我更好地对付那些家伙……”

路法菲斯没做回应,他的身影消失在迈尔斯的视野里。

迈尔斯:“……”

不说就不说,提两句总可以吧?

迈尔斯握紧枪管,想着再怎么样也得打听些消息,于是准备守到对方出来。

这时,一枚雨滴落在他的脚边。

随后,雨声淅沥,于林间飘荡。

……

路法菲斯出来时,天色将暗。

他看到离洞口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引路人满身疲惫地瘫坐着,顿时略感诧异:

“你怎么还在这儿?”

“……”迈尔斯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靠着枪托和树起身。

两人再度上车。

“我能去看一眼食人树吗?”路法菲斯说,“我对它怎么死的很好奇。”

“哦,当然,当然。”迈尔斯没什么好脾气,但他还是照着驱魔人的想法开过去。

路程很长,但也不长。

两人来到食人树处,附近的土色呈淡红色,而且相当贫瘠,没有落叶,也没有植被,光秃秃的。

过去的食人树只留下了树桩。

路法菲斯默默观察,忽然问向迈尔斯:“你看到了什么?”

迈尔斯顺着驱魔人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树桩。

“你希望我能看到什么?”他回答。

路法菲斯没再问,他最后瞥了眼树桩上,缠住年轮线的那些人和动物的脸,收回目光。

“我们该走了。”

迈尔斯同意,他的脸色有些不耐,像是恐惧,又像是嫌恶。

皮卡发动,这一次,他们是要回到营地。

“进入洞穴的方法对你没用。”路法菲斯对迈尔斯的问题,还是稍稍地透了底,“对你来说,不要进入洞穴,就是对森林最好的保护。”

……

告别迈尔斯后,驱魔人带着手提箱回到自己停在森林外的车上。

只是这次,手提箱闷闷的,像是满载而归。

路法菲斯先是驾车去了附近的小镇。

小镇的入口处有张告示栏,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内容,大部分是关于失踪的报道。

路法菲斯越过告示栏,把车停在更前面一点的报亭前。

“你居然真的能从那片森林里离开?”报亭由一位老人经营,脸色惊异,“你该不会真找到了那个失踪半世纪的消防员吧?怎么样,他是不是还活着?我可听人说有人在森林里遇见了守林人,但守林人早就跑了,这几十年根本就没有守林人……”

老人的絮絮叨叨让路法菲斯不得不打断:“对了,你有安格斯的照片么?”

“安格斯?那个最后任职的守林员?”老人转身翻找,还真找到了一张黑白相片。

“我给你照片,你就不能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吗?”

路法菲斯淡淡一笑,回应老人的只有一阵喧嚣的车尾气。

他沿着公路,开往密歇尔州,在即将离开柯廷市的郊外,就近选择了一家加油站驻足。

加油的过程中,这儿唯一的店员向他搭话。

“伙计,你准备去哪儿?”

路法菲斯并未隐瞒:“去克莱尔旅店。”

“???”男人推销路线和随行酒店的草稿被迫吞回了肚子里,“克莱尔旅店?你要去克莱尔旅店?你知不知道那里发生过很多起失踪案!”

“我是驱魔人。”路法菲斯习以为常地做着自我介绍,“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驱魔人?”店员闻言仔细打量,却难以把这个邋遢男人和电影里神通广大的驱魔人形象联系到一起。

但……

“如果要去那里的话。”店员神情变得正经,“我推荐你换一下轮胎,或者多备几个备用轮胎。”

“哦?”

“克莱尔旅店,只有79号公路会经过……而那条公路,很多人都会因为轮胎出现问题而半路抛锚。”

“作为一条已经被州政府放弃的公路,公路上的信号很差,以至于往往人们意识到时,车主和随车的乘客都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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