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一个保安追着偷带物品的工人从车间跑到了大门口,其动力主要来源于立讯电子的奖励制度。

保安条例中规定:如果保安在岗期间,查获违纪或夹带产品可获得奖励,奖励金额为查获产品价格的百分之五。

除上述一条奖励政策外,保安大队以及立讯电子针对保安出台了更多的处罚和监督措施。

其中,三线岗要受到隶属于立讯电子内保和安管的轮流查岗。

警卫值班记录记载,某月上旬某个夜晚,安管和内保先后查岗了五次。该保安记录时使用了“再次、反复、又来、继续”等词语来描述查岗频率。

保安被安管或内保查到执勤期间睡觉或玩手机,一次罚款三十元,查到脱岗处罚最重,一次罚款五百元。

三线岗保安的行为举止,还时刻处在摄像头的监控之下。除玩手机、睡觉和脱岗外,保安把未过安检门的工人放进车间,或未检查工人脱在滑台上的外套等行为,均会被摄像头捕捉并记录。

有一个车间一位三线岗保安,有一个月曾被拍到漏检两次,罚款了两百元。他对此颇为懊恼,两百元相当于三天的工资。

保安条例中显示:新入职保安工资底薪一千八,干满三个月上浮一百元,满半年和一年再各上浮一百元。

与朝夕相见的车间工人收入相比,保安收入没什么竞争力。十月份以后,因为加班时间增加,车间工人大都能拿到了三千元甚至更高的工资。

对此,保安们颇为艳羡。收入的差距,让站岗十二个小时的他们心里有些不平衡。

“年纪都差不多,人家拿三千,我却只拿一千八。”一个三线岗保安抱怨。

实际上,有些保安原本就是立讯电子的工人,因为分到的车间不好离职后就近进入了护卫大队。而有些年纪小的保安,因为年龄不够或其他原因被立讯电子拒收,只好转而做了保安。

穿上保安制服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通向立讯电子的大门关上了。做过保安的人如果再去做普工,立讯电子都不予接收。

对于该条规定,工友们有着多种猜测。有人怀疑,这是为了防范熟悉安保环节的保安,做普工后内外勾结夹带物品;也有人认为,这是保安公司为了防止人员流失的一种举措。

群殴保安事件之后,立讯电子对工人的管理也采取了一系列的防范措施。

本地的就业市场已接近饱和,于是临近的省分由政府安排,开始源源不断地向西单立讯电子输送人力。往往是一个县一个县轮流招,常常把一个中专、技校的所有毕业生都统一送到工厂。

有时,立讯电子也会大批抽调其他厂区的工人前来支援。参加这次斗殴的汇南籍工人,就是从汇南厂区刚刚调来不到两个月。

在立讯电子,老乡的纽带关系很是坚固。他们可能来自同一个乡村或同一所学校,相互抱团就能在陌生的环境里获得安全感。

同时,这种特殊的人力来源和管理方式,会让工人更加敏感,容易相互暗示和传染。

上半年八月份,通过轮招,两百多个贵西人一起来到立讯电子,分在了两个车间,刚过去一个月就和车间线长打了四次架。

因为刚来技术不熟练,线长就经常骂他们笨。一个贵西工人和线长打了起来,所有的贵西工人就会蜂拥上去,车间里的管理人员根本不敢管。四次打架,以开除四个贵西工人而告终。

群殴事件之后,立讯电子会把刚刚招来的老乡们迅速打散,分流到各个车间,同乡之间原本紧密的群体感不久就被抹去了。

在宿舍安排上,同乡也不允许住在一个房间,甚至日后,同一车间的工人也不会安排住在一起。

郑祥林入厂时的群情激昂,就是被立讯电子工人管理新措施弄得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面对介绍他进厂的同乡在斗殴之后被送出了工厂,他平静地搬出宿舍,在工厂附近相对较偏僻的马家营村租了一间八平方米的破旧房子,每月房租两百元。

之后他几乎就再没有了朋友,每天与人交谈最多的时间就是去食堂吃饭排队的空当。食堂人太多,排队要三四十分钟,在这个时候才和线上的工友们聊聊天。

繁重的工作令他无暇维护任何一段友谊,七点下班,打完卡回去洗涮一下,最晚九点半就睡了。

于是,郑祥林成了整个喷码线上最孤独的工友。

群殴保安事件,冲击了保安在立讯电子厂区生态中的强势地位。

表面上,是保安和工人两种角色在不对等、不公平的状态中的对立。实际上,是个人权利诉求越来越高的新生代工人,和工人机器化之间的对立与斗争。

这就像一场工业革命,把廉价的工人当机器,让人性长期压抑,忽视了工人的精神需求和人格尊严,实施所谓的军事化管理,依靠保安的武力来压制工人的反抗和不满。

然而,这些新生代工人,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加上互联网的迅速普及,民主和公平的权利诉求明显增强,相比老一代工人,他们已不再是忍气吞声的逆来顺受者。

工人群殴保安事件,在立讯电子既是偶然也是必然,这是工人们人性长期压抑的结果。

面对新生代工人,是将简单粗暴的铁腕管理进行到底,还是因时而变主动进行自我调整,做到既能保持企业的稳健成长,又能满足工人日益增长的民主和公平的权利诉求。

这是一道摆在立讯电子管理者们面前的难题,新生代工人都在等待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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