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三师公发善心,他可能已经饿死。

如果不是白晨省带上山,他可能再没机会见到三师公。

如果不是三师公临时起意,他今生可能都没机会过内门牌楼。

所以他将三师公的一切照顾得很好。

三师公的衣服每天一洗。三师公的煤五日一拉。三师公的饭现烧现做。

他很感激。能够留在三师公身边照顾他,他觉得自己是在回报三师公救命的恩。

有这样的机会,他就很开心。

可三师公死了。

而他失去了所有机会。

无论是报恩,还是报仇。

他不再是可能的内门。他只是一个记名的外门。

他不再有资格知道内门的信息。

他甚至连为三师公报仇的名分都失去了。

直到白晨省告诉他,他们怀疑刺客在野外有窝点。

“我和他在寻找杀害三师公的刺客。我们现在怀疑那刺客在山里有窝点,现在在找。”

“找到了吗?”

“没有。我们一开始没看清是你,以为你是刺客,所以……”

“你们要是找到了,能告诉我吗?”

白晨省看了一眼柳如晦。

“晨哥,求你了……”

“……好。要是找到了,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但白晨省不会告诉自己的。孔阿三很清楚。

在他看柳如晦那一眼的时候,孔阿三就清楚。

白晨省是怕孔阿三受伤。那刺客毕竟杀了三师公。孔阿三也清楚。

但为师父报仇,这是他最后一件能为师父做的事情了。

于是他做了。

他从未如此感激自己还未拜师的师父,他毕竟指点了自己一些武学上的基础。

所以孔阿三绕开了肃正院的剑侍,在戒严的夜里遁入山林中。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遇不到刺客。

但他怀着些微的希望。

万一。万一自己运气好没遇到了呢?

他确实运气好。他看见了那个在戒严的晚上,却在山野中穿梭的影子。

他看见了那个在戒严的晚上,却在山野中穿梭的影子。所以他的运气着实差劲。

木剑终究是木剑,被铁的短剑断开,就像劈开一块柴。

于是血的花开在他的手上,肩上,腿上,身上。

血的沟出现在他的喉咙。

他拒绝倒下。

他捂住自己的喉咙,他想死在这个杀手的手里。

和自己的师父一样。

然后他看见两个人影。

——————

白晨省越过柳如晦的身位,向那片夜逼近。

那刺客没有逃跑。唯一的理由在于他太清楚,自己暴退的一瞬间,有一双指头将会抓住自己的死线,顺着那根死线洞穿自己的喉咙。

因为那个时候,自己的短剑将会在抵挡另一个少年的剑,而无暇封住自己的死线。

于是他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白晨省盯着那刺客,话却是对柳如晦说:“帮我照看一下阿三。”

柳如晦不作言语,退后。

那此刻的注意力移向白晨省。

“你杀了三师公。所以你要死。”

可那刺客先一步动了。一个箭步,他向白晨省刺来。

剑与剑相交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响。

短剑的最佳攻击距离是在三步至五步。超过这个距离,短剑就不再能够攻击得到,需要身法上步。

可白晨省手里是长剑。刀剑的天下,在三步之外十步之内。

所以五步之外,十步之内,白晨省的长剑对刺客的短剑是绝对的优势。

所以白晨省在退。

只要刺客不能进白晨省的三步,白晨省就有无数的机会等待刺客犯错。

刺客侧身,躲过一个挑击。正反手间,短剑格挡划向手臂的反撩。

刺客在试图进,白晨省在不让他进。

所以当刺客突然倒退与白晨省拉开距离的时候,白晨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甚至以为刺客要逃跑了。

但刺客只是在不远处站住。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的栖霞剑,味道不纯。”

白晨省:“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你的剑术很好。比那个小孩强出太多。我杀过很多栖霞剑山的人,所以我知道,你的剑不纯。你拜了个糟糕师傅。”

白晨省脸色难看了:“你是个刺客。乱我山门,杀我长老,居然有脸品评起栖霞剑山首徒的剑纯不纯?”

那刺客的嘴闭上了。

果然,白晨省冲向了那刺客。

长剑带着银白的光圈,砍向那刺客。

可那刺客已经踏进了白晨省的三步之内。

白晨省上头了。蹲在后面的柳如晦清楚地知道。

那刺客不能迈入白晨省三步之内。

但那刺客必须迈入白晨省三步之内。

于是他选择让白晨省愤怒,让白晨省自己打开防范。

于是他得逞了。之前白晨省的剑有多助力,现在就有多掣肘。

短剑被翻手握住,险险从白晨省脸前划过,而白晨省的剑却被变横划为竖挡的短剑格开。

一剑不中,反手握住的短剑又横划刺向白车逆行,像一只螳螂。

白晨省的翻身扭过,短剑与他的发簪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柳如晦在看孔阿三。

孔阿三的身体在变凉。他很熟悉这种变凉。不知道有多少兔子和鹿在他的手里像这样变凉,这只是又一个。

但是这次毕竟不一样。

孔阿三挣扎着,拉住柳如晦的衣服,将他拉近自己。

柳如晦不知道这个将死的人想干什么,他有些不知所措。

血泡破裂的咕嘟声掩盖了一部分人的语言。

但柳如晦还是听到了。

“下……下摆……”

柳如晦猛回头。

那如夜一样的刺客不再完美得如同一片溶出的夜。

他的腿上有一道划痕,黑暗破开,露出里面的什么颜色。

那颜色和孔阿三裤子的颜色一个模样。

柳如晦看那断掉的木剑,开了锋的木剑,虽然脆弱,但毕竟是开了锋的。

孔阿三知道柳如晦看到了。于是他松了手。

血泡不再出现。

柳如晦站起身。

那刺客当然看见了,他的心分了。

但只有一瞬。

刺客的手骤然快了。短剑像是开出一朵花,翻着浪向白晨省划去。

白晨省的剑却只是在堪堪招架。

那刺客再进一步,躬身。短剑画出一个弧线,被白晨省挡开,却多了另一道弧线,随着刺客翻转的身划向白晨省的腰。

该感谢白晨省轻功了得。刺客欺身的时候,白晨省已然后退。

刺客手中反握着的,已经是两柄短剑。

白晨省的腰带自当中横断。好在没有血自横断中渗出。

柳如晦盯死刺客。

“孔阿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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