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璟起身在坟头倒酒,随手把倒空的白瓷瓶丢到杂草丛生的地里。

“这壶酒我准备前几日赠你,不想世事无常。”他站在坟头自言自语,“你的仇我替你报了,也算答了那日你的提醒之恩。”

他坐在台阶上愣神,回忆起他母妃的事。

十四年前常平十八年,宫中照常举办年宴。热闹的宴会散去,宫中最受宠的淑妃许若水请辞离宫,皇帝勃然大怒,下旨禁足淑妃一月,不料冬日淑妃染身患重疾。

她的忠仆三步一磕求皇帝救自家娘娘,天子卧在别的嫔妃寝殿里,误以为是后宫女子争风吃醋的手段,命人杖毙下人。

淑妃临死之际召自家妹妹进宫,把刚过四岁生辰的儿子托付给她,男童趴在床榻边大哭道:“母妃你别抛下我!”

榻上的女子桃花眼黯淡无光,嘴唇乌青,即使重病也不掩清秀佳容。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把他带出宫,莫要寻仇,给母亲带声歉。”

许涟漪让手下收敛淑妃的尸骨,牵着孩童的手离开皇宫,皇帝听了这事气得摔了茶盏,最后任由她行事。

当初痴痴纠缠满眼爱慕的少年郎随许若水去了,现在只剩冷血无情的帝王。

许若水安葬在山茶树下,她生前最是喜爱山茶花。年近天命之年的老妇人在山茶树边烧纸,许涟漪安抚坟旁哭闹的孩子。

偶然许涟漪与许如笙在屋里谈话,已经知人间世事的他停在屋外听着。她们叙述许若水与帝王的点滴,从少年欢喜到最后病逝深宫君不顾,字字句句烙印般刻在他心中。

他认定是父亲害死了母妃,主动向姨母提出读书习武。许涟漪抹去他的姓,在他原名基础上更换一个“忱”字,望他骄若灿阳。

安排他拜在祝将军门下,每每瞧见同龄人归家寻父母抱怨撒娇,他便把心思扑在练武上,他的二位同伴想安慰他却无从下手。

姨母为他寻全京城最好的司学授他学识,他天资聪颖勤奋刻苦,旁人一礼拜方掌握的功课他两日挑灯夜读便熟练运用。

恍然多年过去,他暗中打点,朝中安插眼线,布局多年自己以身入局,不想重回故居仍是送人离别。

春风微微,吹过少女的鬓发。几朵梨花打着旋儿飘进屋落在书案上。独孤明月蘸墨练字,工整有力的笔迹落满了宣纸。

芷禾趴在窗外看屋内的少女,没注意到身旁走来的宿泊。他顺着芷禾的视线看向屋内,小声低语:“明月公主有何魔力,竟让你趴这儿盯了一上午?”

宿泊是别国送来的质子,在宫里受人欺辱,独孤明月阴差阳错救下他,二人结了缘,他却和芷禾走得近。

“你过来。”芷禾退到屋檐下,杏眸透出忧虑,“公主空闲的时间尽待在屋里,不是练字便是一人下棋。”

“我前段日子得了个纸鸢,不若拿去给她?”他露出温和的笑,气息温润如玉。

五彩的“燕子”纸鸢飞在半空,春草茵茵。蔚蓝天空中,纸鸢越飞越高,好似与自由的鸟儿并肩。

独孤明月大步向前疾跑,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深宫险恶,公主皇子们有母妃护着,幼时倒过得顺心快乐。独孤明月只能依靠自己,把所有筹码压在自己身上。

芷禾站在远处眉目含笑,在她的眼中独孤明月是比春日桃花更亮眼的存在。宿泊呆呆盯着芷禾,眼中柔情似水。

忱璟刚从宫殿回来,目不转睛看着三人,眼中泛起泪光,他慌忙抬手擦去,眼眶却红了。

远处的纸鸢飞得很高,一条细如丝的线束缚它,纸鸢永远脱离不了人的掌控。

风渐渐大起来,纸鸢飞到更远更高的天空变成一个点。独孤明月忽的停下步子,纸鸢扯线飞得越来越远。

“挣断了线纸鸢可就找不回来了。”忱璟不疾不徐走到她身旁,没了刚才的狼狈模样。

风徐徐吹过,拂过她的脸庞。她回神踮起脚,靠近忱璟低声耳语:“不如我们联手?我知道你想杀了他。”

初次见面,她发觉他充斥杀意的眼神,怀疑忱璟是否与皇室有恩怨。待他瞧清她的容颜,态度再次发生转变,许是她长得像他一个故人。

独孤明月远比外界传言中的聪明,她猜测到的事太多,她的存在对他产生威胁就越大,他只知此女断不可留。

“殿下,我只是个侍卫。”他后退躬身行礼。

寻常人听这话会惶恐诧异,他极力掩饰眸底汹涌的杀意,分明是独孤明月猜中了他的心思。还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挑明实在冒险,可她显然是不怕冒险。

“我知道。”她说的模棱两可,不知道她是在肯定自己的想法还是对忱璟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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