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赴青州任县令。

青州山清水秀倒是其次,富庶繁华才深得我心。美中不足的是家里的老古董也跟来了,生怕我一人独享了这荣华富贵,忘了孝敬他老人家。

日后若是不徒生变故,我倒是乐意长居于此,最好是能政绩卓越、名垂青史,也好让子孙后代感念我的恩德,不像那老古董,一穷二白,家徒四壁,能让我继承的也就那几句酸诗,外加几句忠义道德。

既是有久居的必要,这住宅自是应当精挑细选,首先得寻块风水宝地,再大肆营造一番,前县令倒是两袖清风,蜗居在这区区陋室,但这怎堪与我相配,要我说人生自当及时行乐尔,没准哪天两眼一闭,再也睁不开了,到时候可就有的悔了。平地起华堂,自是该有“孔方兄“相助,我两眼一转,瞧,这相助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我迅速吩咐下去,今年全县税收先涨它个一倍。

永嘉七年,在我的督促下,这座恢弘气派的府邸终于完工。我还没高兴够,这老古董又来败坏我兴致,佝偻着腰,口齿不清的与我争论这房契的归属,他真真是想得太美了,这权钱力,样样没出,还敢腆着老脸痴心妄想,我拧着眉头,摆了摆手,一边跨出房门,一边说“您老就好好的颐养天年吧”。

永嘉十四年,我朝三次北上出兵不利,致使国库空虚,官兵民怨声载道,各地农民揭竿而起。要我说,这朝堂之上一群老家伙拜一个半大点的小娃娃,这像什么话,就是出兵三十次,能赢得了一回?

这小娃娃还下令凡家中有一人起义者,没收其田产、房屋、财物,起义者就地诛杀。不知道这又是做了谁的传信人。

龙脉不兴,暗流涌动,明哲保身啊,还是这青州待着舒坦。

如今天下虽大乱,却不失为一个敛财的好时机。他们究竟有没有谋反,谁谋反了,反的是谁,我并不在意,我说他们谋反了,那就是谋反,就应该没收家产,世风日下,虫蚁匍匐,当真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啊。

我想着这么滥杀无辜也不是办法,说不准哪一天那群孤魂野鬼就打着商量一起来索我命了,但是伸手就能碰到的金银珠宝也是真的多。一般这个时候,老古董又要来我跟前念叨,他为利而来,一如既往,我倒是懒得与他争来争去,他想把这泼天的富贵攥在手里,那就让他攥着得了,毕竟,待他百年之后,照样归我。

永嘉十四年,他那最后一口气一不小心没提上来,去了。

为此,我是整宿整宿都难以入睡,毕竟满屋的金银珠宝实在太晃眼了,他在的时候藏得严严实实的,现在不还是尽归我手。因此,这钱突然多了闲着没处花,我大摆筵席,招待全县人员,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老百姓,哎,不妥不妥,我堂堂县令怎能屈尊降贵的与老百姓在同一屋檐下进食呢,对他们干脆就发粥了事。这场丧礼最后硬生生的给办成了喜气洋洋的。

永庆十八年,我躺在镶金嵌玉的床上,这一口气也没提上来,挂了。

我原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却没料到这世间竟真有阴曹地府,不免有些惊讶与好奇,可又想到自己生前所行之事,桩桩件件,哪个不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好像已经死过了,来这里怕不是为了死的透透的吧。

魂魄的幻影重重叠叠,路上挤满了人,哦不,是魂魄。此处无星无月,无风无雨,上下四方皆是望不到尽头,我疑心究竟有没有尽头。前边却是凭空生出两本簿本,左边深蓝色的唰唰唰的翻阅着,上边记载的乃是生平所行之善事,右边血红色的像极了罂粟花,致命,记载了生平所行之恶事,作恶多端、多行不轨之人死后自是难逃审判。

回头看我这潦草一生,幼时便顽劣不堪,偷鸡摸狗、上房揭瓦之事可没少干,待年岁渐长,抛下年迈父母,离了这穷山僻壤,直奔京城,也得亏是这世道不堪,龙势衰微,奸佞当道,否则那庙堂高位怎会有我这一席之地。

为了求取这高官厚禄,当年我什么事没干过,殿前颠倒黑白、污人清誉,捏造证据、构陷同僚,将昔日好友逼入绝境、满门抄斩,这桩桩件件铺就了我的青云路,也染红了我的官袍。直至后来,这官场的水是越搅越浑,这官职也是升无可升,再升便是要拿命来换了。

这还没有清算我在青州的所作所为,便足够我下这十八层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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