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车厢内的老人只是简单一声回应，便不再言语。
傅长兴自然没有再说话，车厢内的这位大伯他也是见得不多，说不上印象深刻，可受父亲所托，他今日一切行动都听从这大伯安排，他不敢违逆丝毫，更不敢多生事端。
卞家的人被傅长兴安置在马车后面，那卞荣赤裸着胳膊，背后负着树根荆棘此条，此时后背早已是血肉一片模糊，受伤不轻。
还有一具尸体被静静摆放在地上，上面覆盖着一层白布，看不清楚面容。
手握情报的傅长兴十分清楚，死去的人正是卞庭昌。
不久之前，天鹏帮长老卞望宝身死，卞家不说一朝失势，也是大受影响。而今日卞庭昌再出事，在不少人看来，天鹏帮哪怕不会出头，也会装模作样讨要公道。
消息在长安城里传得很快，卞庭昌死去也有些时辰，可事到如今，天鹏帮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卞家倒是有了态度，所以卞家男人在此负荆请罪，没有带上任何一个护卫或者仆从。
当道路尽头处，走来一位赤裸着胳膊的少年，他脚步沉稳，迅速来到车厢旁，傅长兴蓦然睁开了眼睛，因为这少年的模样却是与他想象中的有些落差，难免有些发懵了。
一根黑色发带随意束在脑后，露出那张干净的脸庞，那张脸不算英俊，反倒有些寻常。
傅长兴毕竟上过一次当，这一次没有拿捏起他天鹏帮堂主的调子，而是笑着说道：“你就是方皓兄弟？”
方皓点了点头，没有问这青年的身份，而是自然问道：“我老师在哪？”
还未待那傅长兴有所回应，那卞荣立刻拖着膝盖，一路爬行到了两人身前，卞荣跪倒在地，沉声说道：“方公子，卞府卞荣前来向你请罪，希望方公子高抬贵手，饶了我卞府上下性命。”
卞荣从始至终不曾看到方皓的神情，却也始终不敢抬头，他屁股高高翘起，脑袋紧紧贴着地面，模样倒显得有些可笑起来。
傅长兴倒是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敢算计方皓的人，必将付出代价。无论是这位方公子以哪个身份，都足够惊人。
方皓看着这人身后拖着的那两条长长的血痕，想来是膝盖上流淌下来的血迹，望着他身后背负的荆条，静静打量着那后背上的模糊血肉，淡淡说道：“我何曾说了要卞府上下的性命？”
卞荣隐隐带着哭腔，身子不断颤抖说道：“方公子，我兄长与人合谋，在富贵赌坊里向你下手，实在是罪该万死。”
“每个人都只能死一次。若真有万死的罪，也是不够还的。”
方皓的语气平淡，可落在卞荣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意味。一个人不够还，那便拿全家人的性命来还。
毕竟，在这江湖里，人们虽把祸不及妻儿常常放在口中，可哪个枭雄会养虎为患呢。
“卞府愿意付出六成家产，只为赎罪，请公子息怒。”
此话一出，傅长兴在一旁也是微吸了一口凉气。
这六成家产是卞家的诚意，卞家家大业大，可子嗣也不少，六成家产出去，便是数以万计的银子，日后怕是再难东山再起了。
“你叫什么名字？”方皓不知道那六成家产有多少，望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小人名叫卞荣。”卞荣不敢隐瞒，老实说道。
“这六成家产我收下了。”
就在卞荣心头的石头落下之时，耳边却再度传来方皓冰冷的声音：“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卞荣神情微变，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还不满足，可卞府上下性命都在少年手中，他哪怕再有意见也只能忍着。
也没有多少时间考虑，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卞荣的声音很快从嘴角传了出来：“莫说是一件，只要方公子吩咐，便是三件，五件都不在话下。”
“十年为期，你去辅佐孙大名。”
卞荣这才微微抬起头来，却只看到少年的双脚，那两只靴子上满是灰尘，裤腿之上还有一些红色血迹，俨然有些风尘仆仆。
对于这个要求，卞荣有些不懂，什么叫辅佐，又是什么人需要辅佐，这孙大名又是谁。可他又不敢多问，因为十年时间虽不算短，若是能够保全卞家，倒不算过分。
他不敢再往上抬头，却是看到一个锦囊慢慢飘到了眼前。他没有迟疑，双手捧起锦囊，待到再要说话之时，却发现那少年已经上了马车，拿起了马鞭。
驾的一声长啸，马车发出嘶鸣，扬起马蹄，那少年并未多交待半个字，便驾着马车离开了此处，往长安城外驶去。
不多时，傅长兴弯下腰来，搀扶起这隐忍的卞家男子，笑着说道：“卞兄弟，看来你不仅保住了卞家，还为自己搏了个大好前程，真是可喜可贺呀。”
卞荣只觉身后剧烈疼痛，膝盖撕裂地疼痛，便是头也有些痛了起来，却还是打着笑脸道：“傅堂主，就不要打趣小人了。这哪里是什么大好前程呀。”
“卞兄弟，我又何必打趣你？不信你拆开那锦囊看看。”傅长兴也不见怪，脸上笑容不变，一本正经道。
卞荣这一次总算是注意到了卞兄弟三个字，看了一眼这位传闻中以后将执掌天鹏帮的傅公子，抿了抿嘴之后，强忍着疼痛打开了锦囊。
锦囊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白纸，白纸上有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墨迹还有些微微湿润，似乎是刚写不久。
正是天涯二字。
“傅堂主，这两个字是何解？”难得与傅长兴攀上干系，卞荣此时心思活络，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有些不解问道。
傅长兴哈哈一笑，笑容灿烂说道：“看来长安北城要有一大帮派，将有可与天鹏比肩的势力了。”
卞荣看着纸条上的字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顾自地喃喃道：“天涯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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