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回去了,房间一下多了很多自由。

“正读书的年龄叫别人出来打工,真叫人受罪,心理上也承受不了。”卡尔说,他可是国家包分配的“天之骄子”,内地上了几年班,到特区还有福男“保驾护航”,纵然如此,也是历尽艰难,在特区也只能算是勉强扎住脚,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要在这特区生存下去,有点难以想象。

“我们家都不读书!”泽兰瞪着眼睛,“读不进去——你桌子上那么多书,我一本都不想看。”

现在卡尔有点相信命运这东西了。造化弄人,真由不得自己,然而细思,“自我”又是个什么东西呢——生不由己,父母不能选择,时间地点不定,还有社会环境,政治经济……想来真是复杂。这么说来上帝还是好的,毕竟设计了一个伊甸园,伊斯兰的天堂,还有七十二个处女呢,佛教西天,琉璃净土,没有烦恼……理想的世界空阔虚无——

“她说你这人挺好,她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让人放心的人。”卡尔不知说什么好。

“她还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还给她钱用!”这真是惭愧,可怜的姑娘。可是听人这么说自己也是件开心的事,爱是需要传递的,当年福男也这么支持过他。

“也许她是爱上你了呢——”泽兰由衷的说。“还说你看那么多书!不过我是觉得你是看太多书啦,都读迂啦!你成天就知道教训人,教训我跟老五,还有你弟,那些业务员!”

泽兰一面笑,一面表达着忿恨,卡尔吃了一惊,原来他是这样的人。不过他确实总在担心,告诫周边的人,唉,有时他还想管管全世界呢。他又想到那个守着麦田的人。他是读了些书,也是读多了觉得自己无知无力无用,大概是泽兰说的“迂”吧,有时他也只能从书里找到平静。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答复了……”哦,该来的终于来了,卡尔想,我能给什么答复呢!

“好吧,我也不强迫你,我们走到哪算哪……”泽兰说。“那个人明明不爱你,可是你还守着她,她都不理你啦!”每个人都这么说,家里人这么说,泽兰也这么说。那个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他多久没见她,大半年啦……

那还是年末,每年的花展,就在他楼下的那条路,平时寂静的红花园路,两边全是花,姹紫嫣红的花,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花。小敏来啦,例行的要钱,例行的做爱,“你有一百万我们就结婚。”小敏说。可是我没有一百万——有也不一定结婚,没有也不一定不结,总之婚是一定要结的。你这么说总算是有点成熟啦,进入了俗世的轨道,这是经济基础,逃不了的宿命,可这真让人厌烦,逃不了的宿命让人厌烦。

“我们去看花展吧!”他说,他不能确定她答不答应,总之这是件好事,总得有点浪漫的事吧,虽然是个乡巴佬。他们走下来,逛花市。多高多漂亮的姑娘,走在我身边啊,不管结不结婚,我的心中都满是喜悦,是莲花开放的那天,是冬季,可是特区没有冬天,多好的阳光,和暖的照在身上,在地上泛着光芒。他俩并肩逛花市,迎春花枝多美,像窈窕淑女,大朵的牡丹,红色玫瑰,金黄菊花,他们徜徉在花市,两边形貌粗鄙的农妇,殷勤的介绍着,你虽然想买可是不会买,似是条件不具备——很多条件都不具备,钱,结婚,家庭——所以你一直在等,然后时光消失啦,后来花市也消失了,那一对人也消失啦,再也看不见啦……很多东西都会消失,只有时光不再。

“你还在等她——”

我没有等,等也没有用。可是人总该有点底线吧,有点责任吧——他心里想着,可他承认是在等,不一定是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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