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老爷刚刚崭露头角,夫人私下请玉岗过来。姐妹把酒言欢,本是快意。可夫人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告诉玉岗,是她‘知天命’测出琉璃的制作方法,老爷才有出头之日。幸亏玉岗还算清醒,及时告诉老爷,遣散了当时所有的下人。可这事还是传开了。”

“噢?莫非管家当时在场,却一直留在陈府至今?”我的嘴巴夸张地拱成O型。

“那倒没有。正是因为老管家走了,我才得以进府,服侍老爷到今天。”

我冷冷一笑:“所以呢?这事影响父亲发财了?”

管家徐徐道:“小姐出生以前,青铜制作在滇国已经十分成熟,普通的铜器匠人只能勉强糊口,更别提学徒了。老爷聪慧过人,还是学徒时候就发现了制造琉璃的原料配比。老爷制出的琉璃颜色纯正,千变万化,可谓神迹。要知道,琉璃的制作工艺一直为汉朝王室秘而不宣,就算大汉王室的工匠,也配不出老爷这样绚烂的色彩。”

“噢,照你所说,母亲自称发现了琉璃的配方,这话还是从玉岗嘴里出来的。当时父亲刚刚立业,想来下人并未追随许久,在场的人除了玉岗还都被遣散了。可以这样说吧?”我咬了一口茶点,这东西表面精致却甜腻至极。我“呸”地吐在管家脚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管家眼神一动,旁边立着的婢女立刻过来擦得干干净净。我对着婢女说:“琉璃其实是我发明的,穿越了两千多年回来告诉父亲,他才好歹当上城主。我给你一锭金子,你快去告诉全城人,顺便找个新管家来,就说是以前的老登到处瞎嚷嚷。”

婢女低着头,几步小跑退下了。管家看着我,强压不悦道:“老爷成名立万,夫人和小姐都跟着享福。可夫人只醉心于巫女之术,听说怀孕之时还每天看古籍经文到半夜。大小姐才一岁,她居然抱着您一起去出诊,还用您给病人演示如何包裹婴儿。老爷白天疲于应付老王爷和鞒将军,晚上回家,夫人不是在出诊,就是和岛雅厮混在一起,家里没有一点人气。”

“老爷常说她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做点喜欢的事情不打紧。眼看权灵奘失了人心,她不顾陈家名声,开口闭口治病救人,公开主持祭祀大典。还好最后被人冲撞,幡然醒悟,可以在地宫里躲清静了。”

“老奴知道夫人志向远大,她总想着可以攀上岛雅,掌管权灵奘,到时候就算老爷也不必放在眼里。但是母系氏族衰落是必然之势,如果巫术真有那么厉害,权灵奘还会被灭吗?当初她说‘天命’知出了琉璃的配方,今天又如法炮制,知出千年不遇的大水灾。大小姐,就在功败垂成的节骨眼上,你还要跟着她胡闹吗!”

我厉声道:“管家这样讲,是您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若是父亲的意思,让他自己来跟我当面讲清楚。不要像个缩头乌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敢用别人的嘴传话!”

管家手一颤,茶盏跌落到台上,打着转摇摆几下,清亮的茶汤甩出一个均匀的正圆。他不等婢女动作,重重地将剩下的茶泼向一盆山茶。那花被热水一浇,薄如纸片的剔透花瓣,肉眼可见地蔫了。

“大小姐,嘴上积德吧。实话告诉你,火烧魈王爷寝殿、围攻王府只是虚晃一招。那些站在魈王府之外的,只是老爷兵力的九牛一毛,却无一不自视为死士。等鞒将军调兵马来晋城解围,几个守在俞元的副将会立刻带大部队进攻魈王爷剩下的人。等占了俞元,鞒将军再带残兵剩将回来,可不那么容易攻进来喽。”管家的嘴角勾出得意的笑容。

“父女没有隔夜的仇,到时候不用借助水灾之说,就算您想在祭祀广场重兴巫术那一套,也不过是老爷一句话。”他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以茶代酒,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我的茶盏,像是已经在庆祝俞元城的实际归属。

我挪开茶盏冷漠道:“所以从一开始,父亲就从未相信水灾之说。与我达成一致是假,按兵不动是假,骗我稳住魈王爷是真,骗我离开俞元城是真。他想做的,始终便是利用我引开魈王爷和鞒将军,然后暗地里发兵突袭,是不是!”

“兵不厌诈,大小姐还是太年轻。”管家满面笑容。

我抬眼看许绍,他啜着茶,一言不发,看不出在想什么。我站起身,爬上独木梯,脑袋空空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我的闺房,听到许绍被士兵从身后拦下。他们似乎在争执,我回头看了一眼,三个人的脸在晃动中变得模糊。紧接着天旋地转,我的头重重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再醒来的时候,天又是黑的。“许绍,这是第几日了?”我喉咙巨痛,沙哑着声音问。

“小姐昏睡了三天了,许公子在楼下休息。老奴来伺候。”管家坐在昏暗里,闻言扬手,婢女点亮两盏烛灯。跳动的烛火下,管家端上一碗汤药:“小姐气弱,先把补药喝了吧。”

闻到那熟悉的气味,微苦中带着一丝异常的香气,玉岗的脸在昏暗中慢慢勾勒出来。她的脸时而面无表情,时而娇笑嫣然,与父亲晃动的身体奇异地结合成一个畸形的人,毫不掩饰地在我眼前尽情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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