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台阶,来到了那已经破败不堪的壁画面前,正准备仔细端详,却有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那是一只粗糙冰冷且枯瘦的大手,我被吓得一惊,几乎差点摔倒。扭过身去一看,是伊布西龙神父,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本虫蛀的古书,离这本书这么近令我本能的感到不适,我下意识的挪远了一点。
他冲我笑了笑,并指向了画,示意我仔细看看。这幅画是在岩雕的基础上勾线上色而做成的,本质上是一个上了色的浮雕,最中间的是一个毛发苍白的人子,围绕他的是七个金色的灯台,他右手持着七星,左手持一把双刃剑,一个人跪倒在他的脚前,好像乞求着什么,二十四个戴着金色冠冕的白衣长老,他们的周围蹲坐着同体被嵌着眼睛的活物,天空中降临了七位手持着号角的天使——而他们一切的一切,围绕着一个祭坛,他们一切人都面容慌乱无比,祭坛上——有一只被杀死的羔羊,羔羊的尸体在一切拥有孔洞的地方,都流出沙子。画的下方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机会融化变形了的红色蜡烛。
伊布西龙神父叫我现在对着壁画做一个草稿,因为他们在中午就会砸毁这幅已经模糊不清的画,他们打算叫我在一张巨大的画布上进行绘画。之后就扬长而去了,但是在走之前,他对我进行了一次语气听起来十分尖酸的警告。
“地下室对于外界来说,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本地的教会是不允许教堂私自拥有地下室的,只是因为这座教堂的历史太久,所以才躲过了教会的审查。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任何人都不许私自出入地下室,那些修女们也不行,不许打开地下室的任何一个门,那里收藏着许多珍贵的文物。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派了一名修女监视你,并给她配备了武装——事实上,我们这所教堂内外每一名修士都有着高于民兵的武装你最好注意一些。”他一改常态,十分冷漠和散漫地说着离开了。
他的一番话反而令我好奇心大发,正对着我的右手边的是一扇四分之三个人高的小门,门前有更多那种好似已经融化了的蜡烛,几乎插满了门前可以插的每一个角落。“尽量不要去想它”可我越这么想,我越难以安下心来打稿,最终,我依然站了起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站到了那扇稍有腐烂的门前。在我缓缓地向门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只是缓缓地碰了它一下,门也只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一瞬间,一滴泪水从我的眼角滚落到我的脸上,我感觉我的瞳孔在那么一瞬间都有些发散放大了,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我只觉得我的汗毛倒立。
到了中午,我也终于做完了草稿,我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出了地下室,又正好撞上了带着几个工人去地下室拆画的神父。看到我的这幅窘态,他似乎没有意外,反而是露出了一丝难以被察觉的微笑,他没有在意我的表现。
一整个下午,我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去制作那幅怪异的画,直到教堂敲了十九点钟的铃声,我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就在这时,那扇我误以为没人居住的破旧木门也一同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人。她穿着一身素布,脖子上的金色项链挂着一个黑色的十字架和一个黑色的酒杯。她看到了我,微笑着向我屈了一下膝。当她转过身,径直向大堂走去时,我几乎可以确定,她的两只手中握着一个有一只手长的坚硬物品。我猜测她握着的东西很锋利,我能看到黑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手中不住地向下滴着,每一滴落在地上的血都消失不见了——或许是被地上的沙子掩埋了吧。
在我回到房间后,不过一会,那个年轻的女孩就来找了我。她告诉我她叫玛格丽特,是教堂新晋的修女,她也大方的告诉了我,就是她被派来监视我的。
“你也很好奇地下室里究竟是什么名堂吧”她戏弄我似的问道
“神父大人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私以为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如果你愿意的话,在二十四声钟声敲响之后,我会在那里等你,姐姐。”
她又补充了一句“还请您不要穿戴任何衣物。”
还不等我反应,她就关上了门,等我再想打开门去看她,她已经不见了,我又试图敲她屋子的门,在没有回应后我推开了她屋子里的门,她却也不在里面。我又找遍了图书馆,找遍了大堂——她都不在那里。
我满心疑惑地走回了室内,窗外下起了大雨,我只好在靠墙的一侧进行绘画。也许是我之前没有注意,表面上的精致家具却在我的近距离观察下也发现了点点的霉斑,而我又能长期的待在室内,因为那股难闻的香薰味已经几乎消散不见了——但这些都能以让我打起精神,我的大脑还在被她那莫名其妙的话语搞得几近疯狂。
于是,在教堂的钟声响过二十四次后,我脱下我全身的衣服,带了一把匕首。走出门,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钻入了我的身体里。我感觉我衰老了许多,我觉得我十分虚弱,就连力气都缺乏了。蹑手蹑脚的走下螺旋状的楼梯后,我听到地下室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挤压声。我突然开始怀疑我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我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地下室,不清楚是不是我的错觉,这里比白天更加潮湿了,蜡烛貌似也更多了,这使得整个地下室都更加明亮。空气中弥漫着灰色的尘埃,我的鼻腔感到阵阵刺痛,我听到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婴儿啼叫声。
玛格丽特已经在等着我了,她也一样赤着全身,血色的瘢蔓延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上从锁骨一直蔓延到小腹都是一条长长的缝合线。我才刚刚想要开口,她制止了我。她领我来到那扇门前,她径直走过了那些蜡烛,蜡油粘在她稚嫩的脚上,烧得她的脚掌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滚烫的蜡油流的到处都是,烫得她的脚血肉模糊。我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一块潮湿的石头划伤了我的脚,我跌倒了,我径直趴在蜡烛上,我感觉我的身上到处都糊着滚烫的蜡油,我只能庆幸没有伤到眼睛。
我艰难地爬起来,跟上了她的脚步。她已经打开了那扇小门,侧过身子向我展示着,那门正对着一张石制的床,床上铺着一层灰色的尘土,床四周换绕着一样大的玻璃罐子,每个里面都分别装着不同人的五脏和大脑。在这时,我知道她欺骗了我,那六个罐子上分明都写着“Margaret.Hoffmann”。
我用匕首将她钉在了石床上,我再一次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我看到那本虫蛀了的书正正当当地摆放在床的另一面,上面用疑似是拉丁文写着我并不能辨认的文字,翻开首页,里面描绘着一个巨大丑陋的婴儿状物体,祂没有五官,皮肤像一个绿色的木乃伊,干瘪而没有水分,极其不协调的身体,祂诡异地爬行着,缓慢而寂静,祂被青色光芒包裹着,令人绝望而安心。那本书的封面上“Quachil Uttaus”赫然印在不知是什么的灰色材料上,也许是皮,也许不是。
印着玛格丽特名字的罐子都破裂开来,我听到了匕首落地的声音,待我再次回头,床上只有一团人形的灰色尘土,潮湿的青苔爬上了本是干燥的石板。我听到了木板被啃食的声音,我又听到了吱呀吱呀的脚步声和婴儿小声的抽泣。我跑出地下室,教堂已经破败不堪,一切都被灰色静静地吞噬着,人们在睡梦中灰飞烟灭,建筑物一动不动的被快速地风化分解,我的皮肤……和我一起度过了短短二十八年岁月的皮肤很快变得遍布皱纹,我的毛发变得花白,我的身上开始出现色素堆积成的斑点。那轻轻的爬行声越来越响亮,那啼哭声却越来越淡了,我脚下一软,看着化成灰色尘埃的双腿,我毫无怨言,我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加平静了,绝望,席卷着我全身的绝望让我无怨无悔。看着空洞的房顶,看着头顶上的虚空,据说,宇宙中能被观测到的的物质只占百分之三左右。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留下了我此生最后的泪水。
——余梁
二〇二三年捌月贰拾壹日写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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