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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 2023
观察、监督是抹大拉的兴趣使然,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人通常应生双眼。若是虚妄地尝试能聆天听的迷途异教,或是东方的素无往来的仙家别道,便会尝试开出第三只灵视的天目来。凭外力强取窥探之力自然不道德,但抹大拉对此也不置一词:若未被天谴夺去,那便是主默许了的意愿。
而抹大拉又有不同。那是天赐的灵视能力。若要寻个合适的形容,那便是她有能探究四面八方之能的无形之眼:尽管也受视距所限,但这能力几乎已臻神通,甚至到了令她夜不能寐的境地。天长日久,她才逐渐领会自行将它关上的能力。
她比较喜欢将这窥探的视角比作一扇一扇的窗户。数量化起来,她最多能打开十六扇这样的窗,偶尔兴之所至,她也会全数大开,细细探究从数以万计的情绪中的爱恨贪嗔。
她对喜悦的感情所知甚少,但却会为悲苦的人哭泣。因此,这在质量上过于大过于沉重的情感便令她不堪负担了。大多数时候,她仅仅是打开一扇近处之窗,将外陈的贪欲尽收眼底,维持她的职责,也成全人性的体面。
她在距离神最近的国土出生成长。古称教皇国的梵蒂冈的神学院曾是父亲约拿的觉晓之地,而更为世俗的罗马却是父母相爱之地。尽管已然自愿将己身奉献给圣职,而不曾离开过教堂一步,也未曾亲自丈量过这只在传闻中了解过的土地、去目睹父母的故事,她仍对父母的爱意深信不疑,就如她对自己、对父亲的信仰一样坚定。
——若非如此,父亲怎会将圣堂教会的监督之责托付给年纪轻轻的她呢?父亲又怎会在风华正茂的年岁就沉醉经典,将身上的僧衣和教会的职责视为至圣呢?
但在教堂中度过的岁月仍然十分寂寞。所以,她将全部的热情投注于经典之中,或是为她的视线所及却无法救度的人们而祈祷。
她的眼并非神通广大,却已然是某种奇迹。手握古币时,她的“眼”前会浮现出古代王朝时曾接受施舍叩首谢恩的信徒面容;触及教堂古老的十字架时,她又能看到在磔轮上亲吻着十字架的殉道者垂死的眼;而无声吹拂的春风带来的往往也不是愉快的信息,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的常是卧床的疾病缠身之人苦闷的神情。而她甚至不能做到什么,亦无从许下什么虚妄的愿望。
“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的,我要进到他那里去,我与他,他与我一同坐席,”她随意地念,伸手从桌面提起镀金的水壶,给一小片精心栽种的玫瑰润泽土壤。这是她的心意所在,一株一株的花枝都被打理成只开一朵小小花苞的模样,像极了经文中流传了美谈的沙仑玫瑰。连花苞的姿态都显得含蓄谦卑,是圣职者适宜的姿态——她想起不知何时出现在某一日的圣餐桌上的高仰着花冠的不知名白色花朵,那魔鬼号角一般的傲慢仪态没来由地令她不安。
“至于我,却要行事纯全。求你救赎我、怜恤我。”
“求你起来帮助我们,凭你的慈爱救赎我们……”她深深地叹息。
——突然有电流一般刺痛着她的“眼”的景象毫不留情地遮盖了她的视野,她惊得连手上的活计都忽略了,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握紧。
深居简出的生活使她的双腿有些过于孱弱了,而惊愕的心情又让她步伐更加踉跄。抹大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地下室低矮的洞门口,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已经因年久失修而掉漆的粗糙扶手,勉强止住剧烈的呼吸:“父亲——您在干什么?!”
对于别人而言,或许顶多是稍感邪恶,但对于抹大拉而言,这无异于亵渎了圣职的不可原谅的暴行。隔着地下室那稀薄而污浊的空气,抹大拉看见了在正中央的地面上用浓稠的鲜血画就的圆形法阵,她用力眨着眼,仿佛要赶走这副不协调的画面一般。
圣杯战争。父亲居然抛却了监督者的职责,要玷污圣职者的荣誉,被俗世的欲望侵染,去参加被圣堂教会视为渎神行为、打上了深深的异端烙印的圣杯战争……短短一瞬,抹大拉已经明悟了那朵昂然向天的“魔鬼号角”的花朵主人。那不是什么陌生的恶作剧,而恰恰来自她深信不疑的家人!
“啊呀,好像被戳穿了呢。怎么办呢,余的友人?”
异端的邪迹也在出现……抹大拉沉着脸看向毫无征兆地从空气中浮现的散漫的青年,但对上她因愤怒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瞳仁,青年居然笑意愈发浓了,语带戏谑:“约拿卿,你有一个好女儿呢。余替可敬教皇,万神殿底下的女士,还有Assassin的御主……都觉得可喜可贺。”
他这是什么意思?抹大拉还未想到什么,约拿便不容置疑地将一块似乎是碎石的东西贴到她的额头。
“抹大拉,我的女儿。用你的灵视好好看一看,这是什么——”
没能出声,她的眼前便被涌来的海量画面淹没,惶然无助地被动接受着他人的记忆。不长的春夏秋冬里,快速闪回的记忆如同红颜变枯骨,最后定格在一个沉睡的如同木乃伊一般的身影上。
她并没有死,但亦不算活,只是如苇草一般保持着生命的信号,意识如汪洋孤舟。于是抹大拉感觉到自己那不受控制开合的嘴唇,断续地吐出自己并不知内容的字句。
面前被称作父亲的男人狂喜大笑,青年却如同兴致全失一般,双手插着兜离开。父亲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放肆地笑着——对描金错镂的壁饰、对绘满了殉道圣人的花窗、对面容悲悯的圣母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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