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翼此刻恍然大悟,拿起桌面上的一片叶子,说道:

“若是如此分析,这一片,就是豹韬营,豹韬营中多是出身中下层的小地主家的良家子,所以他们代表的就是沙州那些中小地主和自耕农?”

“就是这样。”

王庸鼓了鼓掌,称赞了一声,然后拿起最后一片叶子:

“这个就是僧兵团。他们背后自然就是对沙州影响最大的佛教。”

王庸此时指了指桌面上摆好的柳树叶,上面分成四组。

张议潮的鹰扬营一组,代表门阀的熊飞营和虎贲营一组。粟特商人的龙骧营和中小地主的豹韬营一组,最后佛教的僧兵团一组。

王庸问道:“观云兄可看出什么了?”

王景翼望着桌面上那个1221分组的柳树叶,思忖了一下,忽然明白了王庸说的“兵事,是政治的延续。”是什么意思了。

这就是沙州目前的政治势力局势。

张家,门阀,商人和中小地主,僧侣。

不过王景翼问道:“不过这商人和中小地主为何你会放在一起。”

王庸说:“因为这个他们的利益和沙州的门阀士族,是冲突的。所以他们必然会联合。”

“冲突?”王景翼不太理解:“有何冲突?”

王庸说道:“比如豪强门阀倾向于控制人口,兼并土地,囤积物资和财富。

而商人希望人口、物资、土地、财富能够流通,这样他们才能赚钱。小地主则不希望土地过分兼并,人口被控制,希望通过法律,保护硬性的耕地,免得他们变成贫农或者佃户。

他们就是矛盾的两方,我们姑且称之为士族和寒门的对立?而且他们的矛盾也会是贯穿未来沙州最主要的矛盾。

而目前能够调停这个矛盾的,就是张议潮张公。我们大公无私的张公如果倒向哪一方,就能压倒另一方,达到自己的诉求。

所以张公就成了其中的调停人,这也是为什么张公能够统帅沙州起义,成为领导者。没有他,这些人根本联合不到一起。张公就是沙州政治天平上,最关键的那个砝码。”

王景翼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可是这和我们鹰扬营的调回去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未来沙州的一切矛盾,源头都是士族和寒门的矛盾。”

王庸看王景翼还是没想通,只能详细解释说:

“我说了,兵事是政治的延续。

张公没有料到我们会取得如此大捷。如今康通信的龙骧营出尽了风头,而龙骧营背后的粟特商人集团,想必已然在沙州压过了士族的势头。

沙州政治的平衡明显被打破了,如此放任不管,只怕士族那边会被逼急,甚至有可能分裂。

而张公,需要维持两派的平衡,这样才能保证沙州的团结不分裂,一起抗击吐蕃。要不吐蕃人还没镇压我们,我们自己先内战了。

所以,张公只能牺牲自己鹰扬营的功劳,让士族那边的索忠顗过来接收鹰扬营的成果,这样才能保证士族的势头,和寒门再次回到平衡。沙州才能继续维持团结,抗击吐蕃。

只是……呵呵……唉……”

看着王庸的苦笑,王景翼问到:“只是什么?”

“如今索忠顗就是日夜兼程赶过来都没有用了,以康兄的急性子,估计这会肃州两县的光复了。只怕沙州要掀起一番权力争斗了。”

说到这里,王景翼彻底明白了,心中的疑问也有了答案。只是此时解惑的王景翼,反而眉头更加紧锁了。

一方面王景翼此刻体会到了张议潮为了反抗吐蕃的大业,平衡各方势力的不容易。

另一方面,也为自己麾下的鹰扬军担心,担心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会因为各方势力的权衡,从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最重要的是,王景翼听懂了今日王庸所说之事,沙州政治平衡确实在肃州被拿下的那一刻,会被打破。

王庸看出了王景翼的担心,举杯说道:“观云兄,放心吧。明面上这次是让士族的人过来抢了你们的功劳。但是私底下,我相信以张公的为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你们是张公的嫡系部队,而张公又是一心为公之人。以后少不得这样牺牲自己的利益换取平衡。观云兄还是早日看开一些。至于沙州未来的事情,你就相信张公能处理好吧。”

“嗯,二庸你的意思,我懂。”王景翼也是挤出笑容,然后举杯说道:“今日多谢二庸你赐教了。今日方知什么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干杯。”

两个人对饮而尽,王庸感觉到了温热的葡萄酒顺着自己喉咙一路入胃,暖了整个身子,也是畅快的说道:“舒服啊,要是每天都能这样惬意就好了。”

两人喝到了深夜,王景翼就先回去了,王庸说想一个人再待一会。

晚风轻轻的拂过王庸的耳鬓,酥酥麻麻。

看着桌面上的那个1221的柳树叶,王庸笑着又拿起了一片柳树叶,放在了寒门的那一组。

“张公这番改营为军,是故意让各方认为,我是寒门一派了,也罢,无所谓。倒是让索勋那个小子,捡了豆卢军军使的便宜,有点不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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