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太后身后跟着八个宫装女子。

其中一位女子手上捧着一个玉碗,她从宫女手中接过御盘,向着丹陛过去。

“陛下,时辰到了,该服用膳药了。”

“可不敢劳动娘娘,让老奴来罢。”

夏守忠快步走下丹陛,想要接过太后娘娘手中的御盘。

太上皇看了眼下方的乌氏,倏忽想起一事来。

“皇帝,适逢你母后在此,朕记得你后宫四妃还少了两妃,不若趁此年底之际,挑选两位,以充后官。”

靖德帝朝丹陛上面拱手,恭声答道:“不知父皇和母后,瞧中宫中那两位女史。”

乌太后凤眸一转,替上皇沏了壶参茶。

掩嘴轻笑,“陛下,臣妾这儿,倒是有两位人选。”

“哦,爱妃有了人选?且说来听听。”太上皇笑了笑,示意太后继续。

太后将参茶置于龙案,说道:“前不久,江南甄家两房女儿甄媚和甄婳进京,曾进宫替臣妾请安。”

“陛下,臣妾见她们仪态得体,姐妹俩眉眼相似,脸容极其出挑,这让臣妾想起甄总裁的另外一对女儿。”

“不若让皇帝开这个口子,选个良辰吉日,把她们这对姐妹纳入后宫。”

太上皇没有发话,而是接过夏守忠手上的药膳,闭眼一饮而尽。

“朕有印象,爱妃说的,可是友忠那对孪生女儿,瑾瑜和琬瑶?”

太后乌氏喜滋滋道:“陛下说的正是,她们是长房孪生女,颇得甄老夫人宠溺。

就连宫中的老太妃,也对她们多有疼爱。宫里凡有好东西,都不忘给江南送去一份。”

“甄家对她们宝贝异常,姐妹二人年近十七,上门求亲的官媒踏破门,甄老夫人和甄应嘉挑来挑去,最终也定不下来。”

老实恭敬站在丹陛下面的靖德帝,在听见甄家女时,脸上便浮现一层阴霾。

天子瞧见父皇似有意动,顿时拱手道:“启禀父皇,此事怕是不妥。”

太上皇蹙了蹙眉头,目光落在丹陛下面的天子上面,语气略显不悦:“如何不妥?”

“父皇,儿臣嫡长子湘王,娶的正是甄家女甄祎,她是甄应嘉的妹妹,儿臣再纳甄应嘉女儿为妃,这辈分,恐会牵扯不清。”

“呃……”太上皇错愕地挠了挠额头。

就连太后乌氏也是张大了嘴巴。

差点忘了这一茬。

严格来说,甄祎不是甄家女。

而是宫里的甄老太妃,养在宫中的一位远房子侄,过继在甄家头上。

后面和贾家女元春、颜家女颜忻,同时在宫中选侍。

颜忻被老太妃看上,择给和甄家交好的西宁郡王为妃。

甄祎自是落在了宗室上面。

择给当时是忠慎亲王的长子张灏为妻,也就是现在的湘王妃。

“罢了、罢了。”

太上皇长吁了口气,“朕记得贾家有位长女入宫多年,叫……”

乌太后接过陛下手中玉碗,不动声色道:

“陛下,她名字唤作贾元春,前儿不久,陛下才册封她的女史。”

“瞧瞧朕的记性。”太上皇笑了笑,转而看向四儿,“你觉得如何?”

靖德帝一如既往恭肃,拱手称是。

但他放下来的双手,藏在龙袍袖里却是紧紧攥成拳头。

父皇还是对他不放心。

竟让他纳元春为妃,继而让老十三对他产生敌意。

贾元春入宫待选当年,老十三可是对她一见倾心。

曾多次提出,欲立元春为侧妃。

沉吟半响,靖德帝踏前一步,拱手奏道:

“启禀父皇,三哥尸骨未寒,儿臣暂时未有纳妃想法,不若将此事定在上元节后,再议。”

太上皇垂眸,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而是端起参茶抿了一口。

皇太后乌氏察觉气氛不对,微微收敛了笑容。

“陛下,皇帝说得不错,不若纳妃这事,挪至年后再谈?”

靖德帝情知父皇不痛快,遂再次启奏道:“父皇,世上至大莫如一个‘孝’字。”

“大哥尸骨末寒,若儿臣刚登基,便眼巴巴纳两门妃子,可见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儿臣。”

“儿臣,求父皇成全。”

太上皇虎目透着辈恸,抬手轻挥:“罢、罢、罢。便如四儿所言。”

靖德帝微垂的眼帘,眸子凝视着地下金砖,于心中松了一口气。

斟酌一会,方又拱手奏道:

“父皇,儿臣见宫里诸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

“儿臣启请,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皇太后乌氏眸光凝起,睫毛微颤,倏忽眼角泛泪,如玉般的手腕轻轻抬起,拿起宫纱衣袖拭着眼眉。

哽咽道:“皇帝至孝纯仕,体天格物,陛下有福。”

太上皇看着四儿的目光也是慈善了许多,“如此甚好。”

“但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议制,她们母女尚不能惬怀。”

“夏守忠。”

“老奴在。”

“拟旨,通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探视之恩,几有重宇别院之家,允其驻跸关防之外,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略尽骨肉之情。”

“老奴尊旨。”

“臣妾、谢陛下隆恩。”

乌氏泪眼婆娑,就在丹陛前跪恩。

太上皇微微阖上眼眸,摆手道:“朕乏了,太后和皇帝且退下。”

打发皇太后和四儿离开后。

太上皇忽然睁开紧阖的双眼,继而从龙椅起身,眸光忽闪,背着手来回踱步。

皇帝那细微的小动作,岂能瞒得过他。

四儿素来有自己的想法。

就怕他会搅和元春封妃这事。

思前想后,太上皇计上心来,遂朝正在拟旨的夏守忠招手。

“夏老货,你命人出宫去趟荣国府,宣贾政速速入宫见朕。”

夏守忠才刚离开殿门。

外头又小跑进来一位红衣太监,远远跪倒在金砖上面,撅着腚高呼:

“启奏陛下,内务府大臣、田复荣有事启奏。”

太上皇虎目落在小太监的脑袋上,丹陛下面侍奉的小太监连忙挪着小碎步上前接过奏疏。

少时。

太上皇阅完之后,虎目暴射精光,继而变得幽深起来。

“你,去田宅传朕传旨。”

“就说定国公之孙的亲事,朕自有主意,让他田复荣,少打…陆辞的念头。”

等红衣太监领旨离开,太上皇垂眸忖度。

“咦?”

“陆辞这小子,似乎还没有表字。”

自言自语毕。

太上皇步回到龙案前,拾起陆辞的三份词稿。

瞅见下方落款为陆辞二字。

上皇的眼神?暗。

良久。

他从青玉四峰形笔架山,拾起碧玉斗紫毫提笔。

挥笔写下二字。

【清臣】

“你拿着这张纸,追出宫中,让夏老货带给陆辞。”

“奴婢尊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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