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祭酒公廨房。

桌案上面摊开着陆辞的手稿。

众博士和教习,都在争相围案观摩,议论纷纷。

“大伙切记不要伸手去碰,这可是祭酒大人,好不容易从东暖阁抢出来的。”

一位五十出头的老者,连忙出声将人拦下。

“刘博士,你速去找个巧手过来,让他马上过来临摹。”

“好的,司业,我这就过去。”

【火树银花今宵同载游,船压满天星斗。少年忙觥筹问功名谁收,又题诗词十余首。】

“好词,好词!妙哉妙哉。黄司业,单凭这四言,老夫眼前都有画面了。”

“还真是,被祭酒这么一说,下官眼里也有了画面。”

黄司业细细品味,频频点头。

“只是可惜了,若是此词出在上元节,当会更上一层楼。”

“大伙不要伸手碰触,原稿是要还给陛下的。”

须发皆白的冯祭酒面带微笑,捋着白须不停颔首:“老夫观此字,如见其人。”

黄司业的目光定定落在纸上,不禁道:“看这字,力透纸背,丰膄雄浑。”

“祭酒大人请看,读者老爷此四字,下官怎么觉得,竟和王羲之的《兰亭序》,有几分味道。”

冯祭酒听后,将目光落在陆辞书写的读者老爷四字。

“不错不错,就是兰亭序的神韵,啧啧啧,单凭这副书稿,陆辞,足以称得上书法大家!”

与此同时。

围观中的十数位国子监博士和教习,他们穿着锦衣华服,众人皆是沉思状,议论纷纷。

“《长安三万里》,这首词差强人意,一般般,也就这字体还行。”

“嗯嗯,很是,若是我来,我也能写出这样的词,不过在下不屑之。”

“终究上不了台面,也只能让市坊的庶民清唱几句。”

“兄台说错了吧,此词曲,是从青楼流传出来的。”

“什么?竟然是从青楼中流出,缘何会到了陛下的手里?”

“方兄,你的关注点会不会弯了,这陆辞呀,怕是要成为国朝柳郎咯!”

“啧啧!如此说来,陆辞逛楼子,岂不是要被那些花魁,倒贴银子?”

另一边,数位衣着朴素的教习,有些人还穿着破旧的棉袄,上面的破洞,露出里面蹒跚的补丁。

这些人和那群衣光鲜亮的同僚,格格不入。

有人神情落寂,有人喟然长叹。

“寥寥几笔,却让陆辞激发我等,对家乡愈发强烈的思念。”

“读着这首词,在下突然生起一股,欲要立马动身,回家乡的强烈情绪。”

“同是同是,若不是明年大比之年,我必会义无反顾,往长安走一趟。”

“寥寥几句,竟能书写出长安的繁荣壮丽,更蕴含了对我大周国泰民安的描绘。妙哉!”

“陆辞此作,必将传世!”

冯祭酒闻言微微颔首,倏忽记起在东暖阁,他追问陛下那会,陛下有提过陆辞的官职去向。

只见他皱了皱眉,说道:

“如此书法大才,陛下怎能让他去巡捕营当职?诸公,且随我一同上书,请陛下撒回旨意。”

“欸?祭酒大人,陆辞是武人?”

“陆辞…嘶!他好像是定国公次子陆彦的独子。”

黄司业蓦地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博士脸上的表情惊愕无比,显然被黄司业的话给惊讶到了。

纷纷诧异地抬头看向冯祭酒。

冯祭酒颔首,笑道:“正是,此子文武全才,在北海边疆杀敌,闯出赫赫砍柴人的威名。”

“陛下让他去巡捕营,岂不大材小用了?”

“老夫听说了,陆辞实乃金陵府试案首,他年方十八,正好明年参加会试,料想他必然会一举中试。”

听见陆辞还是举人出身。

一众国子监博士、教习,还有挤不进来的监生们,皆是惊愕失色,瞠目结舌。

难怪对方有如此书法才气。

敢情不止是一位武勋杀将。

……

桃园·珠音阁戏楼。

福楼,今日和以往不同,台上不是戏班在排戏,而是红衣宫装女子在中央排排站着。

其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正在教授众女子舞姿。

另一边,数位红妆佳人轻启朱唇,努力熟悉唱腔。

【梦里白玉京化作绕指柔,琼浆酿出万户侯。】

“多练几遍,回头咱们这个福楼,就唱这长安三万里了。”

桃园大掌柜目含精光,对台上一众绝色舞姬吩咐着。

“家主已经求得陛下恩准,这《长安三万里》,怕是要成为咱们福楼的招牌曲了。”

声落,福·绿·寿·排,四位班主纷纷抬头,诧异地看向大掌柜。

福班班主苦着脸,背后的东主既然拿了主意,他一个小小班主也无力回天。

排班班主却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大掌柜的话,让他的心里蒙上一层阴霾。

他这个排班,是预留给高门之家,受托前往他们府里唱戏的班底。

近十年。

上皇的龙体越发艰难,其间鲜少出宫。

更别说来桃园戏楼听戏了。

连带着,那些王公大臣也鲜少踏足。

刻下的桃园戏楼,早已入不敷出。

福绿寿三楼,已经很久没有同一时间开楼了。

前不久,经年没有踏足戏楼的东主,跑过来传出风声。

说要减少戏楼的人手。

如此一来,首先落刀的,定然是他的排班。

大掌柜的看出诸位班主心思,笑了笑道:

“诸位不必担心,晌午那会子,东主和我透露一件事。”

“经上皇同意,咱们这个地方,将会换上一位财大气粗的新东家。”

“而让福楼唱这个长安三万里的,正是未来的新东主,内务府大臣。”

“田家派来的管家说了,新东主暂时不会解散任何班主,让大伙不必担心。”

四位班主听后,纷纷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过后又满脸高兴。

内务府田大人哇!

那可是在太液池唯一盖着宅子的田家!

嚯!

有他的接手,桃园·珠音阁戏楼,必然会再造辉煌!

这个陆辞是一个大好人哇!

一首词,唱生了他们桃园·戏楼!!!

花花轿子人抬人。

排班班主当即满脸笑意,抚掌赞道:

“掌柜的,这《长安三万里》,真是唱进了人心坎里,这位陆辞公子才情横溢,怕是又要成为京城新一轮的佳话了。”

绿楼班主作为京腔台柱,他倒是不必担心会被开了,忽而感慨万分道:

“长安啊!陆辞此曲,让我等久居异乡之人,也生出了几分归家渴望。”

其他三位班主听了,恨不得一脚将此货踹下楼去。

排班班主继续奉承道:“自古才子多风流,但如陆辞这般,诗词歌赋、书法皆能独步天下的,实属罕见!”

“听说陆辞不仅才华横溢,更是性情中人,在捕鱼儿海那边,把北虏的脑袋当柴砍,得了一个美名:北海砍柴人。”

“这样的文武高士,真真让人心生敬佩!”

“错非老子是男的,否则必会心生倾慕。”

福寿两位班主,也想歌颂一下救命恩人。

可惜他们肚子里墨水不多,着实是比不得排班班主。

“据说陆辞长得很是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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