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街市,人来人往。
摊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店铺议价之言有来有回。
是有上家总管带下人赶往钱庄,中家妇人携丫鬟挑选绸缎,下家老翁闷头算柴米油盐,虽偶有口角,但也算得一片祥和。
然而,不知是谁,冷不丁扯了一嗓子:“陈二爷出府!”
这声儿由远而近,使这本是喧闹的街市,渐归于平静。
众人仍持方才动作,立在原地,纷纷伸头望向街南。
见对面两座石狮之间,旁门已开,三道身影远远的,正不急不缓向这边走来。
两侧二人身着黑衣,一个手拿朴刀,表情严肃;一个靴绑短匕,神情轻浮。
中间那人公子打扮,腰间挂一佩剑,他笑容和煦,轻摇折扇遥望而来,正是陈汝远。
待众人看清来人真是那陈二爷,这已静下来的街市,忽又炸开锅来。
鸡飞蛋打的,是有钱的裹着钱跑,买货的抱着货窜,小本买卖的合窗关门,家大业大的连连作揖。
男人也就罢了,倒是苦了些女儿家,带了绸帕的遮面而逃,没带的就只能取积雪溶妆,也是慌乱之中不惧腌脏,独怕慢人一步,就被那传闻中的食色歹人给看上了。
等到陈汝远一行来到街中,这片地儿除了陈、赵两府自家产业外,其余已是摊在货走、人去街空,仅剩寥寥数人,都是些外地来的,楞在风中看他,一时不知所为。
“我名声就差到这般地步?”陈汝远显然是被这场景弄得郁闷不已,他也不是问谁,只是低声自语一句。
身旁陈四见自家二公子杵在原地不前,出言安慰道:“坊间多传怪言,蒙了这些人心而已,二公子不必在意,加上您平日多在夜间出游,少现身在白天,他们会这样也不奇怪了。”
陈汝远听他这么说,是微微颔首,神色倒也好了很多。
只是陈四话虽如此,心中却也是暗自思忖,虽说二公子是贪玩了些,可自己每日都护在左右,倒也不曾见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然而这名声却是日渐臭开,不曾想都到了这地步,想必应是府中下人里出了些奸人,仗着二公子之名行歹事。
他也曾将这些猜想说给二公子听过,只是对方谢了他一番好意,便没了下文。
想到这儿,陈四亦烦躁,是扭头瞪向另一侧的陈五,面色不悦道:“你刚刚叫唤什么?”
“怎的?你这意思,二爷出门,还不能有排场了?”陈五也不惧他,还以横眉冷对。
陈汝远是左右来回侧目,瞥了二人,眼中细微变化一闪而过,他也不说话,任由二人僵持在身侧,他则双目看向东边远处一个蹒跚而来的身影。
少时,一位老汉挑着扁担,神色慌张,从东边迟缓而来。
扁担前后各挂有一个竹编篮,从内到外蒙着白布,应是常见面类吃食无疑。
待他快要行到三人面前时,却是被陈汝远喊住。
老汉站下,放下扁担,左右旁顾一阵,又上下打量陈汝远一番,疑惑道:“那陈家小魔头来了,公子你不逃跑,反叫住小老儿,是何道理?”
陈汝远先是作揖,再而浅笑道:“老人家勿怕,勿疑,有我在此,但叫那小魔头不敢对你怎样,叫住您老,也只因我出门急,不曾吃早茶,想买点吃食。”
他说完,将折扇藏于袖中,走到竹篮边,掀开白布。
见里面一个个白白净净,圆圆扁扁的饼状面食存放在内,手接触时,尚能感到余温。
他也不管吃相如何,是一手拿一个,自顾自吃了起来。
老汉见状,也是不觉啧啧谘疑:“我看公子穿衣讲究,身边还有从者,想必锦衣玉食惯了,怎么就吃得这粗人才吃的东西?”
听这一说,一旁陈四没有变化,倒是陈五撇过脸去,他虽是个从人,但陈府从不曾亏待过他们这些下人,平日里膳食都与公子小姐们相差无几,只是少了些个别珍馐。
日子久了,这人心中也是平添了几分傲慢。
今儿他见二公子当街吃饼,还吃得这副摸样,面上虽无异常,心中却是生出一丝鄙夷,实乃有了僭越之心。
陈汝远倒是不介意老汉说辞,他吃完一饼,顿觉腹中充盈,暗道这粗食自有粗食妙,比他喝上两碗掺汤顶用得多。
他将另一饼收起,转而面向老汉:“老人家说笑了,六畜不分好坏,五谷不分贵贱,人吃得,我自也吃得。”
老汉听他如此说,倒也是觉得稀奇,颇有些感慨:“公子说得对,是小老儿孟浪了,唉……要是那陈家小魔头也如您这位公子一般明事理,这卞城可就太平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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