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栉风也是，薄冰只消轻轻一触，便尽数化作流水，清洗掉那些啼笑皆非的误以为。
游青商第一次产生了疑虑：难道她是一个傲慢的人？
固步自封，躲在自己的世界自娱自乐，做最不思进取的闲人——难道这才是天道惩罚她一次次重来的原因？
不过这也只是她自嘲的玩笑腹诽，她又有何能耐，叫天道为她的错误买单呢？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卜乐被抓回算天宫太突然，还没来得及完成一开始的约定。
也不知卜乐怎么样了？
仰仙城往日本就是繁华无两，眼下既然是除夕，更是穷极力气展示出它的富庶。
车水马龙，灯花满缀，一时间照得城中亮如白昼。台子戏、杂耍、说评书，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就连平日里窄细的暗巷中也有小孩哒哒地一窝蜂奔过，手上的烟花在空中画出一道旧年灿烂的残影。
游青商最喜欢那些说评书的。
说是说书，实则是把那些平日里普通百姓接触不到的仙门贵子、长老掌门统统编排一通，真假经不起推敲，但实在是精彩。
游青商前世听过最离谱的，是说她和宋锦玉其实是两心相悦，但都爱在心中口难开，于是爱恨纠缠，男痴女怨——听完她连做了好几夜噩梦。
人来人往，时不时就会推搡一下，游青商听书听得起劲，只记得牢牢把栉风看住，一转眼另外两人早都不见了。
她心下庆幸，幸好提前嘱咐了三师姐不能随便动用灵力，不能误伤普通人。
游青商摸出往日只是个摆设的玉牒：二师姐、三师姐，你们怎么不见了？
萧湘回信很快：我听见有人说万珍阁今日有一柄绝世好剑，我得把它拍下来。
游青商接着问：三师姐呢？
萧湘回：被一群姑婆拉走了，不知道干什么，买剑的大事要紧，师妹，先不说了。
好吧，她还是对古乾宗亲传的关系保持原态度。
二师姐分明就是因为看到了好剑就不管三师姐了啊！
只是人实在太多，灵气混杂，就算是栉风灵敏的感官也派不上用场。
两个人顺着人流，沿路到处张望，既不见一大群姑婆，也不见徐少白。
游青商有心挂念，也是有力无处使。走着走着就到了繁华的尽头，喧嚣也冷清下去，整个仰仙城就在这片安静又漆黑的夜色身后。
城墙角上是一处瞭望塔，里面一片漆黑，想必城防也都放假了。游青商思索了一瞬，提着栉风飞身到了那塔飞斜而出的玲珑檐角。
游青商本身因为有伤在身眼下不能太过使用灵气，上了房檐还趔趄了一下。
栉风毫无准备，被吓了一跳，心有余悸了半天。等他平复好心情，顺势望去，一朵大得像是能罩住整个仰仙城的大网似的烟花“啪”地绽开了。
有一朵开了头，后面的就变得急不可耐、挤挤攘攘了，它们也就像这些过节的人们，迫不及待地要奔赴上街头道贺。
一时间，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烟花的颜色、烟花的声音，就连人们的脸色也映着烟花的光。
天空被彩色的光点覆盖了，显得天道仿佛也并非那么触不可及。
栉风以前是不喜欢烟花的。
烟花意味着寒冷、和着雪的冷泥、还有躲避不及就会被碾死的马车。
贵人还期盼下雪，觉得雪色妍丽，可是栉风并不喜欢，贵人从高楼倾下的酒都是能冻死人的。
游青商在一片烟花“乓乓”声中不停张合着嘴，笑着跟他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见，但是他却从心中隐秘地升起一个念头。
他来这里第一个好好认识的人就是他的小师姐，自从遇见她后，雪也是，烟花也是，都好像变得不讨厌了。
小师姐脸上有不断变换的色彩，红的、黄的、紫的，栉风知道，游青商是个倔强又有点别扭的师姐。
她和世上所有莽撞的少年人一样冲动，一样会闯祸，但她又固执地觉得不能连累身边的人，会觉得愧疚，会做一些更莽撞的事情来保护他们。
栉风其实有些气馁，他不是被连累，他是心甘情愿的。
“小师姐，”栉风在烟花声中大声喊道，“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可不可以我们一起面对？”
烟花绽放偶有间隙，栉风的话就这样忽明忽暗地传向了游青商。
栉风的声音散在风中，她只听得半懂不懂，先前她确实在开玩笑让栉风许愿。可一望见栉风的神情，她明显愣神了——
那是一直生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注视外面世界的决心。
于是游青商朝栉风笑笑，也郑重点头答应道：“好。”
最后游青商和栉风是在一家很大的首饰店找到徐少白的。
“三、三师姐……”游青商本想露出一个担忧的神情，却实在有些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栉风本来也觉得不太好，但游青商开了头，他也没忍住抿着嘴咧了下，三师姐望过来又立马收敛起来，脸倏然红了。
游青商连连摆手，脸上是漾开的笑意，被灯火映着，眼睛显得比平时更乌亮几分。
“嘿嘿……三师姐，其实你这样挺美的，真的！”
随后她一拐旁边的栉风，背着三师姐偷笑，就好像真是为了跟栉风说话：“是吧栉风？”
栉风飞快捂嘴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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